浪子燕青


           第一回  元宵节浪子逛青楼



  且说大宋道君皇帝宣和年间,元宵最盛。北京大名府是河北头一个大郡冲要

去处,诸路买卖,云屯雾集,向来也是张灯结彩,仿如东京制造。



  有一词单写此间元宵风景:



  虽居北地,也重元宵。未闻鼓乐喧天,只听胡笳聒耳。家家点起,应无陆地

金莲;处处安排,哪得玉梅雪柳?小番鬓边挑大蒜,岐婆头上带生葱。汉儿谁负

一张琴,女们尽敲三棒鼓。



  这日,北京大名府卢氏员外家中热闹非凡,铺金点翠,正是繁华景象。卢员

外大名俊义,世代经商,到卢俊义已是第三代,百年积累,已是河北首富。



  卢员外正坐在主厅里看家人繁忙,先自饮了一杯龙井绿茶,齿颊含香,道:

“哦,我那个人却在哪里?”



  话犹未了,阶前走来一人,“主人,小乙相候多时。”



  此人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左右年纪,长得眉清目秀,十分腰细膀阔。带一顶

木瓜心攒顶头巾,身穿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腰系一条蜘蛛斑红线,脚蹬一双土

黄皮油膀夹靴。脑后一对挨兽金环,护顶一枚香罗手帕,腰间斜插名人扇,鬓畔

常簪四季花。



  这人乃是北京城中第一风流人物,天生百伶千俐,道头知尾,本身姓燕,排

行第一,官名单讳个青字,北京城中人人皆唤作浪子燕青。



  曾有一篇沁园春词单道这燕青的好处:



  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有出人英武,凌云志气,资禀聪明。仪表

天然磊落,梁山上端的夸能。伊州古调,唱出绕梁声,果然是艺苑专精,风月丛

中第一名。听鼓板喧云,笙声嘹亮,畅叙幽情。棍棒参差,揎拳飞脚,四百军州

到处惊。人都羡英雄领袖,浪子燕青。



  卢俊义一见此人,顿时笑颜大展,道:“外间热闹,燕青小乙怎么今日不去

玩耍?”



  燕青唱了个诺,道:“小乙正要禀明主人,有几位小舍相邀去看花灯。”



  卢俊义道:“如此甚好,只是莫要玩得太迟,怕府中有事,要你帮忙。”



  燕青忙道:“那是那是,主人放心则个,小乙自有分寸。”说着行了个礼,

出了门去。



  到得门外,已是有一群汉子等在外头,只说,燕青小乙让我等得好苦。要说

这燕青交友无数,更兼他一身风流本事,吹拉弹唱样样皆能,难得的人又随和,

出手大方,北京城中尽多破落户帮闲汉都随衬四周。



  为首一人单姓王,小名小溪,生性轻佻乖巧,能说会道,平日里最会察言观

色,甚得燕青喜爱,故此常常随侍左右。



  王小溪兴冲冲道:“小乙哥,看花灯尚早,我打听个好去处,近日来了个小

姐,正要找人梳笼。我想这等好事,自是要咱小乙哥去才是,就急急的约了你,

莫要迟了。”



  燕青笑道:“哦,有这等好事,却在哪个地方?”



  王小溪笑眯眯道:“在新桥五里地灰桥市。”



  燕青敲了下他的脑袋,道:“却不是顾春楼么,那儿可不如何出众。”心下

颇不以为然。



  王小溪作了个砍头的姿式,道:“前两年顾春楼来了个女儿,名唤秋娘,长

得花容月貌,今年刚交二八,父亲也曾是我朝的防御使,只是被金兵南侵时打死

了,留下她只身无依,到北京投靠亲戚,却被亲戚给卖了。骗你我就是孙子王八

蛋。”



  燕青“哦”了一声道:“如此可怜,我怎能趁人之危,这不是大丈夫所为,

不去不去。”他连连摇头,他本男子汉大丈夫,虽然欢喜女色,却也秉持男儿本

色。



  王小溪急道:“小乙哥却不知,这女子虽然可怜,但已落娼家,如今鸨母待

价而沽,已出到了五百两银子。怕只怕……”



  燕青道:“怕什么?”



  王小溪道:“怕只怕,到时候出价最高的人却是个糟老头子,岂不是白白糟

蹋了这花朵也似的女儿。”



  燕青细细想了想,道:“且稍安勿躁,去看看再说。”



  当下,王小溪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进。



  其日天气晴明,众人绕河而行,走了约二里地,便是出了名的烟花之地桂花

巷。只见十景长塘桃红柳绿,顾春楼前已是门庭若市。



  却原来京城尽多富商巨贾、豪门子弟,时常里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听得顾

春楼出了个貌美女子,长得是芙蓉模样,杏眼桃腮,端的是千娇百媚惹人怜,更

是蜂拥而来,为的便是拔个头筹,回去好夸耀一番。



  顾春楼前站着个壮健汉子,头戴一顶玄色纱巾,斜嵌着古玉玦儿,穿一领乌

绫碎云宋锦花样的直裰,衬着一条水红花绉纱的褶子,脚蹬朱履,着白绫细袜,

显得是富实人家打扮。



  燕青眼见人多,眉头一皱,正思想着要退时,但听得前面一阵的喧哗,有一

锦衣少年骑马,后面跟着十数个青衣,俱是军官打扮,大帽罩甲,有拿着琵琶胡

琴的,也有带着弹弓气毬的。路上行人纷纷闪躲在一旁,这锦衣少年扬鞭昂面,

显是气焰逼人。



  那壮健汉子一见那少年前来,已是屁颠屁颠的上前打千,道:“梁公子,小

的在此恭候多时了。”



  燕青见那少年翻身下马,身手倒也利落,长眉鹰鼻,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

只是邪气十足,加上脸色焦黄,显然酒色过度。



  这锦衣少年梁公子人一落地,就径自往顾春楼里走去,嘴里道:“我说周谨

呀,那事儿安排好了么?真有传说中的那样好?”



  周谨道:“一切都准备好了,专等公子了。”



  门外众人原本被挡在门外,见那公子进去,也是一窝蜂的跟着往内挤。



  燕青摇了摇头,道:“瞧这阵势,那人却是志在必得,我想大伙儿都别在这

儿了,咱们不如换个地方玩耍如何?”



  他在丽春院有个相好,心想多时不见,也好去厮会一番。



  王小溪等人却劝道:“小乙哥,莫要灰心,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是没能梳

笼了那女子,可好歹也要看看到底是何等俊俏模样呀。”



  燕青想想,道:“好吧,只是莫要给我添麻烦,免得回家主人怪罪。”这些

破落户儿当下连声称是。



     ***    ***    ***    ***



  词曰:



    今日何时?此中何地?思来想去令心碎。旁人说与不关情,关情

  惟有潸潸泪。哭告皇天,尽人遮庇,如何独把奴生弃?告天天再不垂

  怜,拼游地下相回避。



                            右调《踏莎行》



  要说顾春楼在这桂花巷中门面原也不算最大,虽也是深红大门、尺高门槛,

却因少了官家背景,常常做不大,生意却比不得巷首的丽春院。



  整座院子有两幢雕花楼,中间是架空的回廊相连。楼内建成套间,挂牌的姑

娘都在二楼,分有客厅内室,那秋娘眼下就住在这里。



  鸨母为此特意准备了个精致套间,熏香暖被,将她着意的打扮。



  秋娘本姓鲍,父亲鲍赞原任京口防御使,只是崇宁元年,金虏南侵,父亲阵

亡,母亲殉情,撇下她孤苦无依,流落北京,终不免沦落烟尘,每每念及于此,

便是泪眼涟涟空向天。



  只叹自己命薄运蹇,枉自书史琴画皆通,写作俱佳,更习得一手女工,描鸾

刺凤,却是火炕缠绵的结果。



  两年来拨阮调筝、清歌曼舞,被调教得是如花解语,比玉生香,年岁渐长,

出落得美艳异常,直把鸨母是喜得打从屁眼里笑出声来。



  有一首《西江月》为证:



  面似桃花含露,体如白雪团成。眼横秋水黛眉清,十指尖尖春笋。

  袅娜休言西子,风流不让崔莺。金莲窄窄瓣儿轻,行动一天丰韵。



  这鸨母见女儿人物清秀娟丽,心想总要卖个好价钱,早就放出声去,只言秋

娘自来卖艺不卖身,更是引得京城无行浪子接踵而至,均想采那花心,回去也好

夸耀。



  此时虽是上元佳节,秋娘却是愁思恹恹,懒对妆台,旁边有侍女春子,吩咐

取过阮来拨着,想着自家身世,唱那一套新习的吴骚。



  《北寄生草》



  不语花含悴,长颦柳怯舒。水壶迸裂蔷薇露,阑干碎滴梨花雨,珠盘溅湿红

绡雾。怕襄王暮雨近虚无,为谁断送春归去!



  春子送过茶来,安慰道:“秋娘姐,莫要伤悲,说不定是个浊世佳公子,岂

不是你的造化。”



  她以为秋娘是烦恼梳笼的事,却不知是悲自家身世飘零,不觉又吊下两行清

泪。



  按下秋娘悲怨身世不题,却说那顾春楼前厅却是喧嚣不已,已有两拨人在那

儿对骂了。



  燕青本不耐这争风呷醋的风事,无奈王小溪等人一直拉住,才勉强在厅堂边

角一张八仙矮漆桌坐下,见桌上摆着一瓶金华酒、一碟烧鸭子、一碟鸡肉、一碗

鲜鱼汤,还有些松花酥饼,四季小菜。



  他见王小溪等好热闹,便道:“我且在这儿小坐,你们可到前面瞧瞧去。”

那些人巴不得这句话,都跑去瞧热闹了。



  燕青眼见那两拨人旗鼓相当,对骂之间斯文扫地,他心下颇感厌恶,站起身

来,径往后院里走。



  进入几层门户,回廊弯转,松竹夹边,太湖石旁腊梅盛开,燕青耳尖,只听

得一缕琴音,似断似续,宛转哀怨,令人魂销。他心下诧异,压下两枝红梅,凝

目一望,二层红窗斜掩,帘幔虚卷,影绰窈窕少女。



  更加上那唱词精妙,声清韵美,纷纷尘落雕梁;字正腔真,拂拂风生绮席。

若上苑流莺巧啭,似丹山彩凤和鸣。词歌阳春白雪,曲唱清风明月。



  燕青听至曲将终时,道:“奇哉!奇哉!青楼花柳之地竟有如许人才,如韩

娥之吟,秦青之词,虽不遏行云,也能解梁尘年簇。”



  他从身后抽出一管缠金丝龙笛,按宫引商,清音嘹亮,美韵恣扬,与那琴音

交织缠绵,可谓是:



  穿云裂石响无踪,惊动梅花初谢玉玲珑。



  那琴音稍稍一顿,忽然转高,便听得那女子唱道:“碾玉悬丝挂碧空,宫商

角羽任西东。依稀似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中。”



  渐渐,琴音低回,深情一往,正所谓千金易求,知音难觅。燕青脚踏宫步,

已是到了楼前,阶前青白玉石砌成,盆栽芬芳,别样的诱人。



  但听得“吱呀”开门声响,出来个青衣小婢,虽是年少,艳质娇姿,也是天

生一副美人胚子。



  那青衣小婢道:“适才莫非是公子吹笛,清幽亮丽,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燕青揖手道:“小子燕青,方才闻琴音可爱,不禁手痒,唐突佳人,还请原

谅则个。”



  那青衣小婢笑道:“燕公子莫谦让,我家秋娘姐好生赞赏哩。”



  正是:只因笛声引风流,惊动如花似玉人。



  燕青道:“还请姐姐引见,实是三生有幸,燕青不忘姐姐高义。”他心想,

侍婢已是如此,更何况那主,竟不知如何风流美貌。



  那青衣小婢蹙着细眉,微笑道:“我却没什么好处,燕青公子如何谢我?”

这小婢久处青楼,见惯风月,于那男女情事窥猎颇多,燕青风流标致,显是多情

种子,心下对燕青也实是心仪。



  燕青天生一副猎色胆,眼见有门路,心下大喜,已是执住那小婢,但觉纤纤

小手,光洁滑腻,心痒难搔,道:“小子岂是忘情之人,定不忘姐姐成全之美。

还没请教姐姐芳名?”



  青衣小婢笑道:“我叫春子,只怕公子过后就忘。”媚眼乱抛,秋波婉转,

风骚可人。



  燕青却不说话,只将那软香身子按在那红漆条柱上,长舌直入,咂吸不止,

声儿唧唧作响。春子小嘴微张,丁香半吐,香涎甜美,沁人心魂。



  燕青一手扶其腰肢,一手抚其胸部,只觉那里酥软非常,乳似蜜桃一般。



  春子被他一翻抚弄,浑身滚热,舒泰无比。思量秋娘在楼上等候,忙双手推

辞,道:“公子莫要乱来,只怕秋娘姐生气,等过些日子再来不迟。”嘴虽这样

说,仍是嘤嘤叽叽,曼声呻吟,却是被燕青将手伸进亵衣内,一阵揉搓,通体燥

热。



  燕青将手探进春子裤内,但觉肥突突一片,牝毫未生,丰隆光滑,煞是动

人。他轻揉牝户,心中欲火旺盛,胯下玉茎已是硬如铁棒。



  此时,那春子情欲勃发,小手儿触摸得那玉茎,不禁心生怯意,心想:“这

物儿如此巨大,敢莫撑死人了……”



  口中便喊道:“秋娘姐,你怎来了?”燕青一听说,急忙松开,转头一看,

四下无人,只见春子急着整理衣鬓,显是被这小娘们骗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根羊脂玉凤头簪,递在春子手中,道:“这个与你,来日定

不饶你。”当真是似嗔实喜。



  春子笑嘻嘻的道:“公子自己上去,奴婢到外面看看去。”



  燕青大喜,抬脚便进了内室,蹬蹬蹬的上了楼梯。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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