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 武林状元(全)-4

  
第四章天罡旗令

阮天华举目看去,只见大门口颤巍巍走进—个白发如银,手扶古藤手杖的老
婆婆来。这位老婆婆生得白发白眉,皮肤白皙,脸上虽有皱纹,如果不是一头如
银白发,和两道垂下的白眉,你一定会说她不过五十许人。白发老妇身后,紧随
着两个十五六岁的紫衣小婢,眉目如画,清秀动人。

白发老妇慈祥的笑了笑道:「老身早就来了,伏大娘,你也五十出头的人了,
火爆脾气竟然一点也没改,这位相公说得不错,咱们这一门,虽然不算是名门正
派,但也不能逞凶嗜杀,你不听他解释,就连施杀手,就算给咱们东山再起,也
不过是给江湖上多添一个黑道帮凶而已,如何站得住脚?」

中年妇人被她申诉得汗流夹背,口中唯唯应「是」,一句话也不敢抗辩。阮
天华心中暗道:这老婆婆不知是何来历?看来她的身份一定很高了。

矮胖老者连忙陪笑道:「老夫人请上坐。」

白发老妇走到上首椅子落坐,间道:「丫头怎么还没来么?」

中年妇人道:「就是因为公子没来,这小子假冒公子,向小红刺探咱们隐秘
……」

白发老妇蔼然一笑道:「我看这位相公不像是什么坏人,说不定是一场误会
……」

矮胖老者道:「少主至今未来,会不会在路上……」

白发老妇笑道:「司护法放心,丫头自保有余,不会出什么事的。」

这时,小红端着一盏茶送上,说道:「老夫人请用茶。」

白发老妇含笑道:「这丫头倒是伶俐得很。」

小红退下之后,阮天华已经从他们口气中,听出他们好像是一个什么门派,
今晚有个聚会,自己不便多留,这就拱拱手道:「老夫人垂察,在下原是找四师
叔来的,小红姑娘误为在下说的四师叔是这位司爷,这原是误会,老夫人如不见
责,在下这就告退。」说完,又一抱拳,正待退出。

白发老妇蔼然笑道:「这位相公请留步。」

阮天华道:「老夫人还有什么见教?」

白发老妇道:「相公请坐,老身还未请教相公尊姓大名。」

阮天华还没有坐,拱手答道:「在下阮天华。」

白发老妇问道:「阮相公和形意门阮掌门人如何称乎?」

阮天华道:「老夫人说的正是家父。」

白发老妇蔼然笑道:「伏大娘,阮相公说的早晨从听涛山庄来,那是不会错
了,你硬要把阮相公留下,岂不无缘无故又和形意门结下梁子了么?」原来她早
就来了。

伏大娘俯首道:「属下只是一时气愤,还当他是对头派来的奸细。」

白发老妇又道:「但阮相公又如何会找上这里来的呢?」阮天华就把自己原
是找四师叔来的,中午在祟仁城外一处面摊打尖,是那秃顶老头指点,要自己找
到大槐树来,大概说了一遍。

白发老妇点头笑道:「秃鹰腾老三也是多年老江湖了,怎么不问问清楚,就
把阮相公当作了丫头……」一面含笑道:「好了,现在大家误会都解释清楚了,
老身也要向阮相公略作介绍,老身姓于,小儿于大年,是昔年天罡旗的掌令……」

她口气微顿,接着解释道:「老身说的天罡旗,阮相公年纪还轻,只怕没有
听人说过,天罡旗,在二十年前,也算得是武林中的一个门派,也有人叫咱们天
罡门,掌令等於其他门派的掌门人。二十年前,天罡旗突然遭到一群不知名的蒙
面人袭击。小儿大年夫妇和许多护法,都是在家中个别遭受围攻,一夜之间,几
乎伤亡殆尽,剩下来的几个人,也都是重伤未死,留下了一命……」

阮天华道:「这些人,出手如此残酷,老夫人可知他们什么来历吗?」

「不知道。」于老夫人道:「直到今天,还是一个谜。」她伸手一指伏大娘,
说道:「伏大娘就是本门一位护法的未亡人。」接着又指指矮胖老者说道:「这
位是司长庆司护法,当时身中一十三剑,没有死的人,还有就是在崇仁城外摆面
摊的腾老三,另外还有几位,也会在今天赶来。」

阮天华就朝伏大娘和司长庆拱拱手,然后说道:「伏大娘,在下方才多有开
罪之处,还望多多恕罪。」

伏大娘是一个爽朗的人,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阮相公不介意就好。」

阮天华眼看这一阵耽搁,差不多已快是申牌时光,这就拱拱手道:「老夫人、
伏大娘、司大叔,在下告辞了。」

于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摆摆手道:「阮相公请宽坐,老身方才奉告寒门之事,
实有一事奉托,不知阮相公可否屈留些时候?」

阮天华道:「不敢,老夫人有什么见教,但请明说,在下如能胜任,自当稍
效棉薄。」

于老夫人欣然道:「能蒙阮相公金诺,老身先行谢了。事情是这样,自从大
年夫妇落难,只遗下一女,那时才只有有六岁,当时大家就决定二十午后,再行
集会,重整天罡旗,今天就是本门集会之期……」

阮天华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于老夫人续道:「集会的地点就在三山庙,老身要小孙女在期前来找伏大娘
的,老身等小孙女走后,又放心不上,随后又赶了来,怎知小孙女到这时候还未
到来。老身先前是怕她学武分心,因此二十年来,始终未曾和她说过本门之事,
也没和她说今晚在此集会,只要她在今日之前,赶来这里,小孙女此时尚未赶到,
可在路上有了耽搁,但今晚集会,是二十年前所决定,乃是本门一件大事,自然
不能改期,因此老身想请阮相公帮忙,今晚代小孙女一行,不知阮相公意下如何?」

阮天华听得一怔,原来她要自己帮忙,竟是要自己去假冒她的小孙女,这个
如何使得?心念一转,不觉拱拱手道:「老夫人,这忙在下只怕帮不上,在下怎
好改扮女子……」

于老夫人笑了笑道:「阮相公放心,老身怎会要阮相公堂堂七尺之躯,去改
扮女子?因小孙女从小都是穿着男装,身材比起阮相公虽然矮了一些,但面貌也
和阮相公差不多,老身只是要阮相公就是这身打扮,去三山庙应付一下,错过今
晚,本门的人又各自分散,重整本门,不知又要延到何年何月去了,因此今晚之
会,对本门十分重要,务请阮相公鼎力赐助才好。」

伏大娘道:「阮相公,老夫人说的极是,重整本门是一件大事,如果少主人
不参加,今晚这会,无形中就散去了,目前只有阮相公去代一下,你不明内情,
就不用开口,一切有我会代你说的。」

阮天华眼看着老夫人说的如此郑重,自己一时倒不好推拒,只得点头道:「
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勉为其难了。」

于老夫人喜道:「阮相公答应了,这样就好。」

伏大娘仔细朝阮天华脸上端详了一回。说道:「老夫人说得不错,阮相公脸
型确然和少主人有几分相似,无怪腾老三会认错人,这样好了,为了避免今晚与
会的人日后误会,属下替阮相公稍为改变一点容貌,大家就认不出来了。」说完,
回头叫道:「小红,你去把易容的木盒子拿来。」小红答应一声,从里面捧著一
个朱红小木箱走出,放到桌上。

伏大娘伸手移过板凳,朝阮天华招手道:「阮相公请坐下来。」阮大华只得
依言在板凳上坐下。

伏大娘打开木箱,从箱中取出一支极细的毛笔,然后又打开一个小瓷罐,用
笔沾了些,就在阮天华脸上仔细的一绘,她在木箱中取出几支极细的毛笔,打开
几个小瓷罐,一会用另一支笔,沾另外—罐,一会又用那一支笔,沾那瓷罐,反
正时常在更换,阮天华不知她在自己脸上涂了些什么?

伏大娘手法极快,—会工夫便已竣事,收好木盒,一手递过一面铜镜,说道
:「阮相公请看,现在你可以放心了,镜里不再是阮相公的面貌了吧?」

阮天华举镜一照,只见自己一张脸孔,果然已经完全改变,心中暗暗奇怪,
刚才伏大娘在自己脸上涂改的地方并不多,怎会完全改变成另一个人呢?最使阮
天华惊奇的,自己凝足目力,仔细观看,竟然看不出伏大娘在那里涂改了,好像
这张脸就是天生的一般。

虽然镜中这人和自己一样英俊,但总觉得有些姑娘腔,这是因为于老夫人的
小孙女,本是一个女子,就算穿了男装,还是掩不住有一股女孩子儿模样,所以
自己脸上也有了女孩子气。

于老夫人含笑道:「伏大娘,你这一手,真是神乎其技,这一来,和立雪简
直一模一样,若非老身看你易的容,真会把阮相公当作立雪了呢。」

伏大娘笑道:「老夫人夸奖,属下这点微末之技,算得了什么?」

接着哦道:「小红。你也要改扮一下,待会我和司护法要先去三山庙接待,
你扮作少主人的书僮,用过晚餐,等到初更时候再去。」小红应了声「是」。

伏大娘朝于老夫人笑道:「属下本来就准备要小红扮少主人书僮的。」

于老夫人点点头道:「很好,这孩子伶俐的很,她扮书童倒是挺合适的。」
事情就这样决定,司长庆和伏大娘因须赶往三山庙接待,别过于老夫人,先行走
了。

傍晚时分,小红和随侍于老夫人的两名小婢,淘米,洗菜,升火、做饭,在
厨下忙着。于老夫人和阮天华则在堂屋中聊天,从阮天华家里还有些什么人?问
到他这次离开听涛山庄,是到那里去的?阮天华只觉得老夫人慈祥和霭,殷殷垂
询,当下也不隐瞒,就把这次听涛山庄所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于老夫人听了毫不感到惊诧,只是点着头,笑了笑道:「那人假冒令尊,和
有人假冒阮福,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事关令尊在华盖山紫贤洞得到的一册手抄秘
笈而起……」

阮天华惊异的道:「老夫人也知道么?」

于老夫人笑道:「令尊得到一册贵门手抄秘笈之事,现在早已传遍江湖,老
身也只是听说罢了。」

阮天华道:「但在下和四师叔等人,却从未听家父提起过,还是听假冒阮福
的那人说出来的……。」

于老夫人轻轻歇息一声道:「这就是人心不古,令尊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他
得到的是一册「形意真解」,也是形意门的东西,与外人无关,再退一步说,就
算令尊得到的不是形意门的东西,但得到的是令尊,这也是缘法,别人怎可心存
非份,取巧豪夺?」

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接着又道:「这次令尊得到一册形意门的秘笈,
何以会引起这许多人觊觎,阮相公可知其故安在吗?」

阮天华望着她道:「在下想不出来。」

于老夫人道:「老身也只是听说,据云令尊此次得到的秘笈,乃是贵门失传
已久的神功驭剑术,这种驭剑术神功,昔年只有昆仑、崆峒和贵门三个门派会使,
虽然练法各异,却都能以气使剑,只是后来这三个门派都失传了,令尊此次从紫
贤洞得到的这册秘笈,因为是驭剑神功,是以消息传出之后,黑白两道的人,就
算有的不想攫为已有,也颇想一观,是以觊觎的人就特别多了。」

阮天华道:「老夫人说得极是,只是……」

于老夫人看他面有犹豫之色,问道:「阮相公可有什么怀疑吗?」

阮天华道:「是的,在下在想,家父一向……不论有什么事,都会告诉四师
叔,有时在吃晚餐的时候,有时晚餐之后,在房里喝茶的时候,从未隐瞒过什么,
所以外面传说家父得到秘笈一事,在下觉得并不可信。」

于老夫人点点头道:「阮相公是他唯一的骨肉,他既然没告诉你,那可能只
是传说而已。」刚说到这里,小红和两个小婢已经端着饭莱走出,放到桌上。小
红道:「老夫人,阮相公请用饭了。」

于老夫人笑道:「你们倒做了不少莱肴。」

小红道:「都是些现成的东西,小婢不知道老夫人的口味,还是二位姐姐帮
小婢做的。」一面朝阮天华道:「阮相公,只是没有酒,怠慢相公了。」

阮天华道:「在下不会喝酒。」

于老夫人和阮天华各自坐下,老夫人只吃了一碗饭,阮天华却一连吃了三碗,
对三位姑娘做的莱,赞不绝口,小红脸上喜孜孜的很是高兴。饭后,小红等三人
收过碗盘,又沏上香茗,才退到厨房去吃饭了。于老夫人又叮嘱了阮天华许多话,
教他待会儿前去三山庙,如何应付,不知道的事,可以问伏大娘。

阮天华一一记住了,过了一回,小红已经换了一身男装走出,她把秀发盘起,
还用青布包了发髻,看去真像一个十三四岁的书僮。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
:「你打扮起来,倒真像个书童,只是这样清秀的书童,也只有像阮相公这样英
俊的相公才配。」

她口中「哦」了一声,又道:「你小红这名字也该换一个才行。」

小红俏皮一笑道:「对了,阮相公,你叫我小红好了。」

阮天华绐她一提,也朝于老夫人问道:「老夫人,在下代令孙女赴会,应该
叫什么名字呢?」

于老夫人笑道:「看老身多糊涂,阮相公不问,老身差点忘了,小孙女叫做
立雪,这名字很好记,立志雪仇的意思。」

「于立雪?」阮天华不由愣住了。

于老夫人诧异地道:「怎么回事?阮相公听过这个名字?」

阮天华点点头道:「我有个义弟也叫于立雪,跟令孙女同名。」

于老夫人讶然道:「阮相公能告诉老身,你这位义弟多大,又是怎么认识的?」
当下阮天华将结识于立雪的经过说了一遍,于老夫人点点头道:「根据阮相公的
描述,是立雪无疑,怎么她现在还未到呢?」

阮天华这才自己这位义弟原来是位姑娘,顾不得第一次相逢时,那声尖叫自
己就以为是女人的声音,后来两人结拜兄弟时,他流露出的神态和所说的话,现
在想来就恍然大悟了。阮天华不由俊脸微红,赧然道:「原来义弟是位姑娘……」

于老夫人慈祥地一笑道:「立雪自小就爱穿男装,不注意的话,还真不容易
发现呢?」顿了一顿,接着又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阮天华忧虑地道:「可是义妹没有按时赶来,莫非路上出了问题?」

于老夫人道:「但愿她不会出问题……」

小红道:「老夫人,大娘临走时吩咐过,请老夫人到房里去休息。」

于老夫人道:「老身是要休息了,阮相公,那就麻烦你了。」两名小婢扶着
老夫人站起。

小红道:「阮相公。我们也可以走了。」

阮天华朝于老夫人拱拱手道:「老夫人但请放心,在下会应付的。」

于老夫人道:「如此就好。」她由两名小婢搀扶着进房而去。

小红道:「阮相公,你先出去,小婢就出来了。」阮天华依言走出,小红吹
熄灯火,随手带上了门,朝站在门口的阮天华嫣然一笑道:「相公,我们可以走
了。」

山林间都被夜风笼罩,一片黝黑,今晚天上云层很厚,连星星都找不到一颗。
小红已经换了一身男装,挺像小书童,她一手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引路。阮
天华青衫配剑,随着她身后,两人都没施展轻功,只是和平常赶路一般,一、二
里路,不消一会工夫就到了。

三山庙大门敞开着,只是没有灯光,两人刚走近大门,门内有入喝道:「纵
横江湖三十六。」

小红脚下一停,应道:「六合之内旗为尊。」

门内立时闪出一个灰衣道人,抱抱拳道:「小哥,请熄灯。」

小红把灯笼朝上提起,高举过顶,说道:「这盏灯要照亮大家,怎么能熄?」

灰衣道人立即抱拳,躬身道:「原来是少门主来了,快快请进,贫道替少门
主带路。」说完,急步走在前面领路。

小红依然手提灯笼,跟着灰衣道人走去,阮天华却跟在小红身后。三人穿过
大天井,就从左边走廊,穿行过两重殿宇,一直来至第三进,只见迎面一座大厅
上,四扇落地雕花长门紧紧闭着,从花格子中透射出明亮的灯光。阶上两旁站着
四个一身灰衣的和尚,腰悬戒刀,一手按着刀柄,作出严神戒备神气。

灰衣道人迅快走上石阶,双手推开中间两扇雕花长门,当门而立,大声道:
「少门主到。」小红走近石阶,就让阮天华走在前面,然后熄去了手中灯笼,朝
抱柱上一挂。

阮天华走近厅门,灰衣道人已经退后了一步,躬身道:「少门主请进。」

阮天华也不客气,举步跨入,只见厅上已有十几个人,本来分雁翅般坐着,
这时全都肃然起立,神色间一片恭敬,等阮天华左脚跨入,他们一齐躬身道:「
属下恭迎少门主。」

伏大娘早已站在门口,迎着阮天华低声道:「你要大家请坐。」

阮天华抱抱拳道:「大家请坐。」伏大娘和灰衣道人一左一右,陪阮天华一
直走到上首。

伏大娘道:「少门主坐下了,大家才会坐下。」上首中间一共放了五把椅子,
伏大娘请阮天华坐了中间一把。

左首两把椅上坐着两个人。靠近中间一把,是一个灰衣老和尚,身材高大,
广颡巨目。第二把椅上才是灰衣道人。右首两把椅上,靠中间一把坐的是一个身
穿蓝布大褂的老者,约莫六十来岁满脸都是皱纹。第二把才是伏大娘,他们四人
随着阮天华一起落座,十几个人才一齐坐下。

灰衣道人随即站起身,说道:「本旗自从门主遇难,已有二十年不曾在江湖
走动,二十年前,老夫人曾预定二十年后的今天,作为本旗重出江湖,复兴本旗
的日子,如今少门主已经长大成人,本旗今晚集会,也就是由少门主担任门主的
就职大典,少门主请起立,接受天罡旗令。」阮天华依言站起。

坐在他左首的灰衲老和尚从大袖中取出一支尺许长紫金旗杆,上缀一面三角
杏黄旗,旗中央绣一个黑色圆圈,圈中绣一个黑色「罡」字。他走到中间站定,
一手展开旗令。这一瞬间,所有的人纷纷站起。伏大娘低声道:「少门主要向旗
令行跪拜礼,八拜之后,方能站起。」阮天华是代表他们少门主来的,依言朝旗
令跪拜了八拜,才行站起。

灰衲老和尚神色庄重的道:「这面旗令,已由老衲保管了二十年,今晚能面
交门主,实是本门一件大事,咱们等了二十年,等的就是今天,少门主接过旗令,
就是本门的门主了。」说完,双手把旗令递交给阮天华,阮天华双手接过旗
令。

伏大娘低声道:「门主展开旗令,面向大家站停,让大家参拜。」阮天华像
方才灰衣老和尚一样拿着旗令居中站定。这回所有的人一起跪拜下去,也拜了八
拜,方始站起。

伏大娘又道:「门主请将旗令卷起,交给掌令护法。」阮天华卷起旗令,灰
衣道人已经急步赶出,双手过顶来接旗令,阮天华就把卷好的旗令,交给了灰衣
道人。

伏大娘道:「门主请坐。」

灰衣道人收好旗令,依然站着说道:「门主接受本旗五大护法参见。」

伏大娘低声道:「门主坐着别动,只要点头示意就好。」她话声方落,坐在
左首第一个位上的灰衣老和尚起身走

到阮天华面前,躬身道:「属下宏道参见门主。」

阮天华点头道:「宏道护法请坐。」

宏道法师道:「属下谢坐。」抱拳一揖,才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下。

接着坐在右首第一个位上的蓝褂老者起身走到阮天华面前躬身道:「属下辛
无忌参见门主。」

阮天华也点头说了声:「辛护法请坐。」

辛无忌抱拳一礼道:「属下谢坐。」也回到原来的位上坐下。接着是灰衣道
人广法和伏大娘也依次参见了门主,各自回到原来的位上坐下。广法道人高声道
:「护法司长庆请进来参见门主。」司长庆就是在伏大娘家中见过的矮胖老人,
他是在殿外屋上担任守护。

就在广法道人喝声甫落,突听门外有人应了声:「司长庆来了。」呼的一声,
一团东西从门外直飞进来。

这团东西,本来是朝阮天华迎面飞来的,但广法道人身手矫捷,一下闪身越
出,抬手之间就把那团东西接住,口中喝了声:「殿外何人?」

但话声出口,发现接到手中的竟是黏稠稠、血淋淋一颗人头,急忙定睛一瞧,
这颗人头竟是司长庆项上人头,一时心头又急又怒,颤声喝道:「司护法遇害了,
大家快追。」一手掣剑,纵身朝殿外掠去。

就在人头飞入之际,坐在阮天华左右的三位护法,当时虽然还不知司长庆遇
害,但天罡旗正在集会之际,有人从殿外掷进东西来,已然警觉有变,纷纷站起。
这时一听司长庆遇害,大家仇怒交进,各自手掣兵刃,疾如飞鸟,三道人影先后
朝殿外扑去。

只听殿外有人呵呵嘿嘿的笑道:「你们忙什么?咱们正要进来清点人数呢。」
话声入耳,紧接着响起三声砰砰巨震,飞扑出去的三人,全被逼了回来。对方的
人也在此时一步步逼了进来。

出现大殿前面的人,一共有五个人,他们一式身穿黑袍,各人身材脸型虽然
不同,但他们有一共同之处,就是面目冷森,全身透着怪异而浓重的杀气,你只
要向他看上一眼,就会不寒而栗。纵身扑出去的三人是灰衣和尚道宏法师、辛无
忌、和灰衣道人广法。

伏大娘脸色铁青,一手紧按着刀柄,目光朝前一瞥,就低声道:「门主不可
出手,小红,你好生保护公子,我去会会他们。」身形闪动,朝前面掠去。

这几人之中以道宏法师身份最高,此时他面前正有一个黑袍人一步步的朝他
逼来,老和尚出家当和尚,只是为了掩饰身份,可不是真正菇素讽经的出家人,
他双掌提胸,切齿喝道:「尔等残杀本门司护法,究竟是何来历?莫非就是二十
年前和本门仇深如海的贼徒……」

他正在后退后的人,但在这句话出口之时,脚下突然不退反进,提胸双掌,
迅疾推出,朝对方当胸印去。这一记当真发如奔雷,双掌之上,至少也凝聚了十
成以上的力道,掌力之强,有如两柄开山巨斧,刚猛绝伦,别说面前是人,就是
和人一样高的大石,也经不起他这奋力一击,不被击成粉碎者几希。

那知古怪事情就在此时发生,宏道法师双掌全力推出,对方竟然不避不让,
一下击中胸腹,宏道法师的双掌因为用力太猛,扑的一声,整支手掌,没入对方
胸腹之间,两人脚下谁也没有后退,支持着不动。

这一瞬间,道宏法师就已感到不对,自己没入他胸腹的手掌,既未击断他一
根肋骨,但自己的力道。却从双掌掌心迅疾外泄,大有不可遏止之势,心头不禁
大骇,急忙要待收回手掌,那知对手胸腹之间,似有一股极大吸力,双掌陷在他
胸腹之内,再也拔不出来。

不,你越挣扎,对方吸力也突然加强,从掌心泄出的力道,也随着加速,一
泻千重,有如长江流水进入大海,就失去它在三峡的那股奔腾澎湃之势了。老和
尚虽然修为功深,但有两只手心在泄气,你有多少功力,就可以泄出多少,不消
一回工夫,已经脸色惨变,气喘不已。

这时正好伏大娘纵身掠来,看出老和尚情势危急,口中怒叱一声,挥手一刀
朝那黑袍人头颈横削过去。黑袍人胸腹之间吸住了道宏法师双掌,他双手可空着
并没用上,伏大娘挥剑攻去,他左手一格,当的一声,把她长剑荡开,原来他左
手竟是一支铁手。就在此时,另一支长剑刷的一声朝伏大娘刺来。

伏大娘右腕一翻,锵然剑鸣,接下一剑,立时和那人动上了手。这时广法道
人也和一个黑袍人动上了手,风生八面,打得极为激烈。辛无忌使的一支两尺长
的精钢尺,和他动手的黑袍人也是外门兵器太极牌,一个铁尺挥舞,身形忽左忽
右,着着进击。一个铁牌硬打硬砸,记记如泰山压顶,势道凌厉。

对方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早已算准了天罡门几个高手有些什么能耐,早已安
排好谁对付谁,因此每一对动手的人,正好棋逢敌手,使得天罡门的人,除了和
强敌力拚,没有惊力去支援别人。就在宏道法师等四大护法一齐出手之际,大厅
两旁还有十几个天罡门的人。

他们之中以秃鹰腾老三身份最高,武功也较强,他从身边掣出一柄铁叉,首
先扑上。其余十几个人有的使钢刀,有的使铁尺,也有使戒刀的,纵纷围了上去。
对方进来的五个黑袍人中,还有一个没有对手,此时只听他嘿了一声,左手挥出,
「当」的一声,胜老三一柄铁叉立时被震脱手。

胜老三却也不是弱手,随即和身扑上,双手成爪,向黑袍人当胸抓去。黑袍
人左手横掠出去,喀喀两声,胜老三双手腕骨立被折断。胜老三也是拚上了命,
忍着折腕之痛,一记撩阴腿飞踢而出。此时已有七八个人逼近黑袍人进攻。

黑袍人双手迅疾探出,左手扑的一声插入胜老三胸膛,胜老三惨叫一声,立
时死去。右手也同时插入另一个扑近过去的人的胸膛,双手一分,两具尸体向旁
丢去,这时正在混战之中,谁也无暇留意惨叫的是什么人。黑袍人也不去理会他
们手中是刀是尺,不闪不避,双手一探。便有两个人被抓碎胸膛,惨号未绝,两
具尸体巳被丢开,转眼工来,已有八个人丧生在他双爪之下。

阮天华眼看变故骤起,他究竟不是天罡门的人,事不关己,而且伏大娘也叮
嘱过要自己不可出手。那时双方四对四,也毋须他出手相助。但此刻情形不同了,
十几个天罡门的人,一起涌了上去,那黑袍人双手抓出,就要两个人开膛破腹,
死于非命,他身形转动之际,不论对方如何抵御躲闪,总是难以逃出他的双爪,
一时惨号之声不绝,也看得阮天华心头大怒,右手抬处,锵的一声掣剑在手,正
待纵身出去。

小红急忙拉了他一下衣袖,低声道:「公子,大娘说过,你不可出手。」

阮天华双目之中精光逼人,凛然道:「难道我们坐视这十几个人被人残杀么,
你站在这里别走开,我去对付他。」话声一落,人已飞出,一下落到那黑袍人身
前,嗔目喝道:「住手,你这般残杀无辜,不觉得太残忍么?」

这时十几个天罡门的人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剩下不过四五个人,他们
虽然眼看同伴被贼人抓死,还是奋不顾身的抢攻而上。此刻看到门主仗剑飞身赶
来,才敛手而退。黑袍人发出一声沙哑的大笑,说道:「你就是天罡门的门主。」

阮天华凛然道:「不错,你取出兵刃来,咱们放手一搏?」

黑袍人道:「很好,我兵刃就是这双手了。」话声甫出,右手闪电朝阮天华
肩头抓来。

阮天华冷嘿一声,长剑斗然削出。黑袍人身形一偏,左手都朝他剑身上抓来。
小红看到阮天华突然飞身而出,他虽然不是他们真正的少门主,但她却还是护主
心切,阮天华纵身飞落黑袍人面前,她也跟着纵身掠出,落到黑袍人的右侧。

此时黑袍人左手朝阮天华剑上抓来,她口中喝了声:「公子小心。」刷的一
剑朝黑袍人右侧攻去。

阮天华看他伸手朝自己剑上抓来,心头不由得一怔,暗道:难道他手指不怕
剑锋不成?心念闪电一动,手中长剑忽然划了一个小圈,由上而下,疾削他抓来
的手指。这时也正好小红挺剑刺向黑袍人右肋,黑袍人手一挥,使了一记流云飞
袖,斜挥而出,撞向小红剑身,左手使了一记「手挥五弦」,四指如拂似弹,朝
阮天华削去的剑上拂来。

这一下可以看出此人的功力果然大是了得,右手衣袖拂上小红长剑,小红但
觉从剑身上传来一股大力,把她连剑带人震出去了一大步。她左手四指拂在阮天
华剑身上,同时发出叮当的金铁交鸣之声,也把阮天华震退一步,长剑几乎被震
脱手。

阮天华不由大吃一惊,暗道:「此人左手竟然会是铁的?」身形突然欺进,
右手长剑连挥,一连刺出三剑。这三剑正是形意剑法中的连环三剑,招中套招,
出手轻快,剑势连绵,他三剑甫发,早已气运左手,突然大喝一声,如春雷乍发,
一记炮拳,从中发出,击向将方右胸。

小红更不怠慢,身形一晃,转到了黑袍人身后,一声不作,举剑就刺。黑袍
人不由怒嘿一声,左手疾发,一下伸入阮天华的剑光之中,一把就抓住剑尖,右
手衣袖随着挥出,但听蓬然一声,阮天华一记炮拳和他衣袖乍接,被一团劲气迎
面撞来,连呼吸都几乎窒住了,一个人被震得脚下浮动,不由自主登登的往后连
退了四五步。

黑袍人岂容他有喘息的机会?身形跟着离地飞起,快若风飘,阮天华还没站
停,他已经欺到面前,右手一把扣住了阮天华的脉腕,随手一带,把他一下拉到
身边,一下挟到胁下。小红在他身后刺出一剑,但因他朝前欺去,自然也落了空。
这时眼看阮天华已被黑袍人挟到胁下,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忍不住惊叫一声,
身发如风,朝黑袍人直欺过去,口中喝道:「你放下公子。」她一时情急,拳剑
疾刺,形同拚命,一口气左左右右接连刺出了七八剑。

黑袍人身形轻闪,就让开了她一轮急剑,喉中格格沉笑道:「小丫头,你还
是一个女的,很好,你对公子倒是多情得很。」伸手一捞,一把就抓住了小红的
长剑。小红此时如若放弃长剑,手中岂不是没有寸铁了?是以剑尖虽被对方抓住,
她死也不肯后退,只是用力挣扎,但听「喀」的一声,长剑立时齐中折断。

小红手中只剩了半截断剑,还是不肯后退,挺剑便刺。黑袍人不觉一怔,嘿
然道:「你到忠心得很,好,那就让你去陪伴陪伴公子也好。」伸手抓出,一把
把小红擒了过去。

小红一低头张口就朝他手腕咬下,那知黑袍人左手是一只铁手。这一口咬在
铁腕之上。上下两排牙齿,咬得隐隐作痛,口中忍不住啊了一声。黑袍人怪笑一
声,一手一个,挟着两人,朝厅外飞掠而去。这时天罡门四大护法,全已落了下
风,宏道法师一身功力,几乎已有十之七八从他掌心「劳宫穴」外泄,一个人已
虚脱了一般,委顿在地。

伏大娘,辛无忌、广法道人三人和敌人在拚搏之间,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对方
三个黑袍人的左手竟然会是个只铁手,等到发觉,手中兵刃已被对方抓住,三人
也都已身负重伤,倒地不起。四个黑袍人眼看他们同伴已经擒到了天罡门的门主,
飞身出去,也就纷纷掠起,像一阵风般跟了出去。

偌大一座大厅,尸横遍地,只剩下四五个死里逃生的天罡门几个手下,惊魂
甫定,赶快去扶起四个身负重伤的护法。其中以伏大娘伤得比较轻,她只是腰间
中了一剑,经过止血包扎,已经可以坐起身来。伤势最重的是辛无忌,被对方铁
牌击中左肩,不但肩骨已碎,还伤及内腑,口喷鲜血,人已昏死过去。

广法道人身上中了三剑,最重的一剑,是在左腿,但并非要害。宏道法师内
力尽泄,虚脱在地,虽然不是负伤但比负伤还严重,一身功力,最少也去了十之
六七,绝非短时期内所能修复。四五个天天罡门手下七手八脚的忙碌了一阵,也
只能替伏大娘和广法道人敷上刀创药止血,对宏道法师和辛无忌可束手无策,一
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大厅门口,突然抢进三个人来,那是于老夫人和她两个随侍的小环。
于老夫人一张本来慈祥的脸上变得煞白,手握鸠杖急急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事故?」伏大娘依着抱柱而坐,看到于老夫人要待支撑着站起。

于老夫人道:「你坐着别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伏大娘叹了一口气道:「老夫人,咱们全栽了,来的是铁手帮的高手,老夫
人身边可有救伤丹药,宏道法师和辛护法都伤得很重……」

于老夫人朝两名小婢挥挥手道:「你们快去救人。」接着说道:「老身今晚
不便出面,以为今晚之事,十分隐秘,不会有什么事故,但睡了一会儿,心里老
是感到不安,赶来看看,不料果然出了事,阮公子呢?」

伏大娘道:「阮公子被贼人掳去了。」

两名青衣小婢已经从百宝囊中取出天罡门的治伤丹药,分别喂给宏道法师和
辛无忌服下。于老夫人问道:「司护法呢?」

伏大娘黯然道:「司护法已经遇害了。」

于老夫人白发飞扬。鸠杖捣得地上砰砰作声,切齿道:「铁手帮一向都在北
方,怎么也到江南来了?很好,这么看来。二十年前也是他们干的了。很好,冤
有头,债有主,咱们只要知道是谁干的,这就好办了……」

五个铁手帮黑衣人掳走了阮天华和小红,一阵急行,至少也奔驰出数百里路。
忽见右首山谷间露出一点灯火。老四喜道:「咱们奔波了这许多路,前面既有灯
火,可以给咱们歇歇脚了,最好弄一罐酒润润喉咙。」

老四道:「这两个小子呢?」

老二道:「把他们放在树梢上吧,待会再回来。」说着,将阮天华二人果然
藏在树枝上。

老三忽然道:「看来那灯火还远得很。」

老五道:「看得到灯火,还会远吗?」五人洒开大步,朝着那灯光奔去,又
走了十来里路,那灯光是从一片密林间射出,只是颜色惨绿,看去阴沉沉的,和
寻常灯火不是暗红,或是昏黄,迥然不同。

老大目光一注,凝声道:「这盏灯颜色有异。」

老三道:「难道还会是雪山宫灯不成?」

老二道:「虽非雪山宫灯,但这灯确实有点邪门。」

老三哼道:「管他邪门不邪门,咱们铁手五煞什么阵仗没有见过?越是邪门,
咱们越要去见识见识,闯。」当先加快脚步,朝林中走去,其余四人也脚下加紧,
跟了过去。

这时老三已经奔到那盏绿灯之下,突听有人沉喝一声:「什么人敢闯上古龙
岗来?」喝声入耳,只觉眼前一暗,绿灯倏灭,一阵极轻微的劲风扑面而来。

老三骤觉有人偷袭,心头不由得大怒,口中暴喝一声:「老子。」右手凝聚
功力,朝前反击过去。

他这一掌几乎用上了八成力道,一团掌风呼然应手而生,疾卷而出,但听有
人惊「啊」一声,显然中了他自己发出来的歹毒暗器。这同时忽听身后老二,老
四响起两声叱喝,敢情已和人动上了手,但很快就听到「拍」、「拍」两声,紧
接着就听到两声闷哼,呼呼两倏人影飞出林去,那自然给老二、老四对了一掌,
被震飞出去的。

老三心中微笑,些这人看来身手平平,比之天罡旗几个护法还差得远。正待
移步,黑暗中刷刷两声,又有两把长刀金刃劈风,从左右劈了过来。老三那会把
他放在眼里,右手呼的一掌,向右劈出,左手铁手五指如钩朝左首劈来的刀上抓
去。

右手劈来的长刀立被掌风撞开,那人惊啊一声,急急跃退,左手当的一声,
一把捞住了刀背,往右一带,那人也同样惊啊了一声,弃刀后跃。老三岂会让你
退去,左手五指一松,长刀脱手闪电般朝那人掷去,登时响起了一声惨叫,就不
再作声。

但在这一瞬之间,陡听一声唿哨传了过去,这声唿哨乍起,密林四周,立时
如响斯应,响起了一片唿哨之声。唿哨就象怒涛一般,汹涌而来,五个黑袍人顿
时陷入了重围,也不知究竟有多少敌人?这时四下里一片黝黑,星月无光,何况
身在密林之中,更难以分辨得出方向。

老大暗暗攒了下眉,这些人连什么路数都没有摸清,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和人
家动上了手,对方人数众多,自己五人武功再高,也架不住人多。就在此时,只
听右首坡上传来一个铿锵的声音说道:「林中究是何方朋友?今晚这古龙岗上,
是咱们五山山主聚会之期,你们擅闯禁地,出手杀伤五山门下,那是没有把咱们
五山山主放在跟里了,是好朋友,就亮个万儿出来,让咱们听听。」

五山山主,这名头铁手五煞老大连听都没听说过,但对方既然亮出名号来了,
铁手五煞不得不答话。老大凝足功力,说道:「在下兄弟五人,赶路经过,发现
林中灯火,还道是山中猎户人家,想来借宿一宵,并不知道五山山主在此聚会,
怎知进入林中,灯光骤熄,贵门下乘黑偷袭,在下兄弟为了自卫,不得不出手还
击,事出误会,在下兄弟实在深感抱歉,大家都是道上朋友,诸位多多原谅,请
借个道,容在下兄弟退出。」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得体,双方本是误会,也赔了罪,只是没说出五人身份来。
突听左首有声嘿嘿笑道:「误会,借道,你怎没说你们五个人是什么人?」

此人话声甫落,左前方又有一人沉声哼道:「你们出手毒辣,连伤了咱们七
八个人,只说了句抱歉,就想走吗?」此人话声一落,只听围在林外的响起一片
铿锵刀剑之声,这阵刀剑争鸣,显然是对方志在示威,但听声音少说也有百数十
件,声势极为浩大。

老大面情凝重,目光环顾,朝四人低低的道:「看来对方人数众多。咱们五
人集中,易被包围,不如分五个方向突围,倒可以减少对方力量……」

老二抢着道:「老大这话不错,事不宜迟,咱们就这么办。」

铁手五煞正待分头突围之际,忽听得一声焦雷般的声音从半空中传了下来,
说道:「你们五位可是铁手帮的朋友,如果是的话,那就不是外人了,快请出林
相见。」铁手五煞抬头看去,只见远处一株大树顶上站着一个宝塔般的人影,此
人个子高大,但站在树梢枝头,稳如泰山,光是这一手轻功,已可知道此人武功
甚是了得。

老大拱拱手道:「在下兄弟正是铁手帮五煞……」

底下的话还没说出口,那宝塔般人影怒笑一声道:「铁手五煞,是铁手帮的
五大护法,今晚难得五位都到齐了,欢迎,欢迎,大家是自己人,你们还不退下
去?」他最后两句,自然是对围着树林的人说的,话声甫落,但听四周轰应一声,
迅速的往后退去。这一瞬间,那个站在远处树顶上的宝塔人影也不知何时倏然隐
去。

老大低声道:「咱们出去。」当先举步朝林外行出。其余四人跟在他身后,
亦步亦趋的走了出去。

林外,是一片平坦的山岗,这时已经亮起数十盏气死风灯,岗上摊了一大片
圆形的地毡,毡中央放一个桌面,佳肴罗列,正有五个人围着桌面而坐,这五个
人中有一个正是方才站在树顶上说话的宝塔人影。他们每人身后,伺立一名手捧
银壶的青衣少女,不停的替五人金樽中斟酒。

铁手五煞刚一走出树林,席地而坐的五人已经站了起来,拱拱手道:「铁手
五煞,名动江湖,今晚能在这里和五位相遇,真荣幸之至,快快请入席,咱们痛
饮几杯。」

老大走近过去,拱拱手道:「兄弟陆大成,见过五位山主。」

老二也接着拱手道:「兄弟季大海见过五位山主。」接着老三扈大佑,老四
卜大枢,老五赫大荣也一齐抱拳为礼。

宝塔般老者呵呵大笑道:「久仰、久仰,兄弟诸广山伏三泰。」接着介绍他
左首长髯过腹的矮小老者是万洋山主羊乐公,再过去一个颀长清癯老者是五岭山
主冉逢春,右首一个浓眉紫脸汉子是九岭山主。再右首一个中年白面书生是九连
山主况神机。陆大成等人一一抱拳,说着久仰。

伏三泰大笑道:「贵帮一向都在北五省,很少驾临江南,今晚真是难得之至,
来,来,五位老哥快请过来喝上几杯。」陆大成等人不好推辞,只得一起席地坐
下。

五名青衣使女不待吩咐,就捧上五只金樽,举壶斟满了酒。伏三泰举起金樽,
朝五人道:「今晚盛会,是咱们五山联盟之日,五位光降,乃是嘉宝,兄弟敬五
位一樽。」举樽一饮而尽。

陆大成等人因不明对方来历,何况敌友难分,酒里做手脚最是容易,自然不
可贸然就饮,五人只是举杯略为沾唇。伏三泰看出五人心意,面含微笑,伸手取
过陆大成面前金樽,把酒倒了五分之一在自己樽中,然后又依次取过季大海等人
的金樽,一一倒了五分之一,然后举杯一口喝干,笑道:「咱们五山联盟,虽和
贵帮素无交往,但今晚和五位萍水相逢,杯酒联欢,今后就是朋友了,咱们是存
心结交,酒中决无花样,陆兄弟五位只管放心,喝个痛快。」说完,放下金樽,
又举筷夹着罗列的菜肴,每式都吃了一些,以示无他。

陆大成大笑道:「伏山主好说,敝帮规矩,凡是奉派在外,不准饮酒,但五
位山主这番盛情,又不可却,兄弟等人如果墨守陈规,岂非不识抬举了?这样吧,
兄弟等人尽此一樽,聊表对五位山主的敬意。」说完,举起金樽,一饮而尽。其
余四人也一齐举金樽,一起干了。

伏三泰呵呵大笑道:「痛快,痛快。」

如今已是日上三竿,山岗上黄泥,细草,都被太阳晒得发出温煦的暖气。铁
手五煞就躺卧在柔软的细草丛中,宿醉未醒。不,这时才醒过来,老大陆大成倏
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卧在地上,不觉发出一声轻咦,急忙翻身坐起。

他迭声轻咦,声音虽轻,但练武的人耳朵都特别敏锐,季大海等四人都及时
警觉,一起挺身坐起。陆大成想到昨晚遇上五山山主,邀自己五人一起喝酒,自
己五人只喝了一樽酒,就酣卧至今,莫非他们在酒中做了手脚?那又不像,他们
和自己无怨无仇,真要做了手脚,怎会任由自己等人酣卧,并无伤害?再举目四
顾,一片荒岗,昨晚山冈四周,至少有数百人集会,竟然看不出半点痕迹来。

扈大佑嚷道:「老大,咱们着了人家的道?」

陆大成满腹狐疑的摇摇头道:「不像,咱们好好的,那有半点着了人家的道
迹象?」

季大海道:「那是遇上了鬼。」

陆大成笑道:「咱们闯荡江湖数十年,几曾遇上过鬼?」

卜大枢道:「那怎么会睡在荒岗上的?」

陆大成道:「也许咱们真的醉了,对方在此集会,不欲人知,才故弄玄虚,
反正他们并无恶意。」

季大海道:「咱们快去树上看看,那两个小子还在不在?」五人一跃而起,
找到石侧一片树林,昨晚明明把二人藏在一棵大树枝丫上,却已不见踪影。

季大海怒声道:「两个小子被他们掳去了,咱们找他们去。」

陆大成微微摇头道:「他们号称五山山主,武功极高,人数众多,就是找上
了。咱们也来必讨得了便宜,这件事,咱们不过受人之托,我看咱们还是回去覆
命,再多不收报酬,犯不上和他们五山之众为敌,何况是不是他们掳走的,也不
能确定,因为已经经过这许多时间,那两个小子自解穴道走了,也大有可能,咱
们走吧。」

卜大枢道:「铁手五煞,这不是栽到家了?」

季大海瞪目道:「铁手五煞,几时栽过?只要真是他们五山的人掳去的,本
帮就不会放过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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