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佳人如玩物(全本)-5

  


第二十章

“还能再性感点吗?”面对视频里青春靓丽女孩的热舞,李佳欣强压着醋意在键盘上敲着字。

正在热舞的梁孝琪看到屏幕上打出的字后,暂时停止跳舞,凑近电脑回道,“你今天是怎么了?要求还蛮多的嘛?”

此时,静悄悄冷冰冰的雨,悄然打着玻璃窗,即便身在这装饰的无比奢华的酒店网咖包厢里,也能感受到今晚冷雨的气息。听着这雨声,李佳欣一阵难受,就像心里被剜出了一个小洞。

”没什么,我这边开始下雨了,就是突然就想看看你性感的一面,看你是不是又会在一瞬间不翼而飞。”她在电脑前细说自己的心情,而敲出的文字其实是想说给身边的男人听的。

视频里女孩以窥视似的表情,试图通过电脑上的文字猜测镜头这一边的敲字人的心事。半响之后,她嫣然一笑,“那我换个曲子,忧伤性感点的?”

“恩。”

片刻,电脑上梁孝琪说道,“好了。”

李佳欣与男人各自戴上半边耳机,随即简单的吉他旋律声入耳动听,歌起时是淡淡的男声吟唱,两个男声一沧桑一哀婉低吟出一段令人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曲中多次通过加长了的AI鸣来表达一种撕心裂肺的心痛,而其无奈和失意正是愤怒的极至。

“DON‘T CRY,枪炮玫瑰乐队,”电脑里迅速敲出了歌曲与乐队的名字。

敲完字后的梁孝琪离开电脑桌,缓缓随着节拍摇动身躯,缓缓褪去那代表英式奢华与古典的小礼服外套,以及在摄像镜头中特意凑近的那张美丽绝伦的脸,那个摇动着舞姿伸出长长的手指轻轻抚摩脸蛋的梁孝琪,这是一张美艳的,孤寂的,惹人遐想的镜头。

大大的纯净的眼睛,倔强的娇美的薄唇,缱绻的手指滑过之后,是那小段稚嫩般坚强细致的脖颈。一切的一切,仿若是细说一份香消玉陨的爱情,是对再续前缘的一种奢望!

而镜头这边紧挨着的这对男女只觉得嘴唇发干,彼此紧握住对方的手。如果说旋律轻快的歌可以给人带来感官的享受,那么真正能够渗入人的骨髓和灵魂的音乐往往是那些沧桑凄凉的心底之音,其真实的让人眼眶湿润。

“Long long way to go,DEF LEPPARD。”

“Wish you were here,平克.佛络伊德。”

“Runaway Train,灵魂庇难所。”

“Mellon Collie and The Infinite Sadness,碎南瓜。”

“Send me a angel。蝎子乐队。”

接下来耳机里播放的是一系列的柔情摇滚史上的经典之作,而乐至此时,柔和中蕴含的沧桑悲意简直催人泪下。跳的人听的人都沉浸其中!

无论是男人还是李佳欣都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音乐,在这个雨夜,一种痛至极度的哀伤淡淡的流淌,却轻易就敲碎了听者的心,让人产生无论什么迟早都要消逝,珍爱目前拥有的一切,莫等失去时追悔莫及的心情!,

那镜头里早已沉浸在音乐之中的舞者,褪掉身上最后的衣缕,轻轻摇动的身子,单薄但并不脆弱的肩胛与脊背。这一切竟透过无数俗情世欲的雾障,低调哀怨地接触着人心灵最疼痛敏感的部位。

* * *

不知何时,音乐声渐次远离,而柔软的夜幕中,雨仍在无声无息地下着。镜头内外的两个女人,都已经各自闭起眼睛,仿佛其孑身一人,而所有曾拥有过的人事情伤都已在人的洪流与时间的长河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抱着我,”似乎用尽了体内所有的气力,李佳欣在男人的耳边轻语。

男人的双手隔着薄薄的贴身套衫与文胸,已经能触摸到李佳欣。作为中葡混血的她,身材其实要比平时总是一身休闲打扮表现出来的要好的多。

耳机里突然传来轻微的呻吟声,本来闭目合眼的李佳欣惊讶地睁开眼,却愕然看见视频里的复古女孩梁孝琪正吮吸着自己的手指或许她认为在男人面前根本不必避讳什么,即使是在视频里,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了。李佳欣只感到脑袋里轰地一下涌上一股热潮,这是她第一次在电脑里看到女人的自慰,而且是自己认识的女孩,是自己一直当做情敌的女孩,更难以接受的是此刻对方自慰的对象就是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正在和自己亲热。仿佛是预先有默契似的,强烈的代入感,视觉与触觉完全同步的体验,刺激的她神经与身体几乎要完全崩溃了,全身上下顿时沁出了一层淋淋的虚脱的汗水。但是抱着不输于视频里的梁孝琪的心,眼睛依然努力地睁开看着电脑,心里的想法是虽然你表演的再性感迷人,但是我却和真人在一起,论感受还是我比你好。

对于男人而言,看着视频里曾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美女自慰,而手中把玩着这位美丽且不可方物的女人,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看着她在自己的拥抱下、爱抚下,心神荡漾似的闭目合眼,嘴唇微微颤抖,并且轻轻叹息,想必不是演技。

李佳欣都不禁全身哆嗦,微微张开的嘴唇,茫然若失的眼神,仿若一架被突然插上电源的机器,原本想在男人面前保持矜持而让情敌出丑的她,如今却沉溺兴奋地忘却了一切。

“趴着,”耳边传来男人声音。

“你说什么?”已经处于失神状态的美人一时没有听清,只是本能地回应男人。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早已轻松地将她整个人抱上靠背转椅。并将椅子转了个方向,椅背对着电脑屏幕,将其轮廓优美的下巴搁在椅背上,面朝电脑,双腿跪在椅子上,一头柔顺清爽的黑发垂落在雪白的针织套衫下,高档弹力紧身牛仔裤包裹的下半身则高高地翘了起来。修长身材显得腰特别的长与柔软,这件紧身的牛仔裤又怎能遮住一切?

面对这名动情的女子,男人的身上散发出一种直刺人心的东西,尤其是那对眼睛,眼睛沉寂,透明,闪着冷峻的光,而嘴角则略带满足而讥诮的笑意。当那件价值不菲的白色针织套衫最终被剥下,以及褪去那条精心搭配的文胸之后,惟有一条牛仔裤遮掩的女人只能是闭目合眼,温驯,缺乏抵抗,不,她甚至是闭目合眼地配合男人的一双手,或跪着,或翻转,内心从初次被男人拥抱时的惶惑紧张,到很快就习惯了,甚至喜欢被其拥抱。在男人纤巧灵活的手指下,在男人的颌下胸膛里,犹如皮草味道一般好闻的温暖质感,让她感到自己的肉体甚至就此会淡然逝去,就此与其融而为一。实在奇怪的很,她甚至知道自己正在一刻一刻地化为他的所有,且永不能回复自己,可是她喜欢这种感觉,即便此生拥抱的将会是如黑夜中冰山一样的孤独。

男人的十指插入她如丝如缎般的黑发里,如春夜雨滴般落过她光洁温软的背脊上时,李佳欣闭着眼向上仰着头貌似寂寞多年后深深地一次性吸足了一口烟似的,喉头深处发出了一声荡人心神的满足的呻吟。

而男人已经决定要好好地享用手中这只早已等待已久的尤物。

第二十二章

(中间一章,发在后面了,请大家看后面第二十一章)

这样的夜里,男人和女人在酒店里睡了。

等男人睡过去之后,李佳欣从厨房端来托盘与红酒,搁在脚前,一边吸烟一边看着窗外的绵绵春雨。

身边的男人睡的很沉,如一名毫无心机的少年,睫毛一动不动,鼻息微酣平静,以几百年来未曾睡过的姿态熟睡过去了。床边是褪下的衣物,昨天新买来的衬衣胸口仍然湿冷冷的,凑近一闻,漾出男人的气味。

她的心绪现在很繁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回想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有一种莫名的因素在里面,怎么就会和男人睡了呢?表现完全像一名未经人事的女子。

男人的睡相十分的孩子气,闭眼沉睡的他,不再有平日如冰针一样犀利看透人心的锋芒,也没有平日那份令人心醉神迷的深刻与孤独。然而,李佳欣一眨不眨地盯视着男人的睡相,却感到体内有什么在急剧而悄悄地摇颤起来,这样的光景里,有着她一直追求的并且不曾自知的东西,是几世以来一直被自己忽视了的命中注定的东西。等她恍然领悟到其为何物时,已经是过去了三十五年岁月的今天。

半夜里,男人醒了一次,看到女人独坐着未睡,便将头枕在女人的胸口上,把那吸了约剩一半的薄荷烟接过来,以笨拙生硬的姿势吸了一口,然而却被呛的连声咳嗽。他抬眼看见女人幸灾乐祸的微笑,便低下头,仔细小心地将烟灰磕在女人的肚脐上,然后撅起嘴往床外吹了口烟,痒的李佳欣用手指夹起他得耳朵,将他的嘴提到眼前,无比温柔地吻着。

后半夜,男人头枕李佳欣的胸口,两人便这么酣然睡去。

***

活着就是一个人的名字呆在一个荒凉的地点。

早上,雨已经停了,当李佳欣醒来时,在床上,她的身子久久地纹丝不能动弹,因为她醒来便感觉到男人已经不在了。如同上次,没有告别,没有任何预兆,无声无息地再次消失了。上次是相逢而错过,这次却是被遗弃的感觉,因此心更痛!前次没有流出的凄苦的泪水,这次终于在眼眶中打了几转之后,沿着眼角流淌在脑后的枕头上面。

过了一整天,电话也没有打来,李佳欣以身体不舒服推脱了当日所有的活动,独自在酒店房间里徘徊。想打电话去,却又怕对方不接,心里仿佛失落了什么,而又没有东西填补,吃饭也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吃的,烟也没抽。

到了晚上,她终于下决定亲自去看看。

在酒店地下停车库拿了车出来,驶上街道,四周射来明晃晃的灯光,为车窗里的她镀上了一层恍惚而隐约的光膜。仿佛追寻自身失落的一部分,男人身上有着她曾在过去的人生中被忽视了的被丢失了的耀眼的东西,如今她青春即将不在,她明白了,她想要把它们追回,而每想到男人,或者说看到男人,就痛感自己失去的是何等重要,或者何等轻微。

车开到府南路伊藤洋华堂百货大楼下,从车窗里朝上望,23层临街的那扇窗户灯光还亮着。

整理好心情,走出车子,一袭黑天鹅绒长裙,一种属于宫廷的美,连走路的姿势都优美的无可挑剔,从她踏入大楼,走过大厅,进入电梯,人们无不切实感觉到她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无须由人介绍,亦无须自我表白,纯属瞬间之感。如果说优雅是一种多元的概念,可以是知性本分的,也可以是干练硬朗的,当然最迷人的优雅姿态当属这种低调性感的感觉。

门铃响了两遍之间,她收腹挺胸站立,任何时候都力图给予男人完美的视觉状态。

李佳欣以等待歌剧开幕一般的姿态终于等来开门,门里的男子身腰颀长,非常标致,脸上挂着魔鬼与孩童结合般的笑容。而女人微笑,低头,面颊羞惭与温暖。那些蓄积而来的怨气与矜持此刻消退的无影无踪。

进来之后,男人照例递给她一听啤酒,手指碰触的刹那,依旧残留着昨夜冷雨缠绵的感觉,女人心神一荡,那滋味如蛊物潜入自己的血肉骨骼,使得全身的细胞伸缩不止。

“想不到我会来吧?”她强抑身体四肢的颤抖,让啤酒润湿了一点微干的唇。

“想不到。”男子实话实说。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让一个女人亲自来找你。早上就那么走了,一整天连一个电话也不打来。”女人说到这些,淡然苦笑,脸上的表情不无凄凉,美丽的令人心碎。

“那里,我只是不习惯给人打电话而已,况且你不是来了吗?”

“哈!哈!”女人难以置信地摇头道,“这么说我真是太幸运了,能被允许进的这个屋子,哈!哈!真是太感激了,感激的差点点就掉眼泪了,真是太光荣了,谢谢你楚先生!”李佳欣被男人的态度刺激的站了起来。

“谢谢你的啤酒,”她起身咕嘟嘟地将听装啤酒喝尽,不顾仪态,手指抹去嘴角残留的酒渍,以无比曼妙的身姿转身要离去。

走到门边,年轻男子赶上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臂。

第二十三章

“我是不习惯给人打电话,可是如果你给我你的电话号码,我想我以后会习惯的。”女人本还要挣扎,然而男人的话却让她安静下来。

“你不要骗人啦,你以为我会上当?”嘴上还要倔强,可是眼神稍微的瞟了男人一眼,面上表情还是装的冷冷的。柔软无比的黑天鹅绒长裙反射在男人的瞳人里,呈现出光亮与阴暗的神秘交替。

“你以为我在骗你么?”男人的语气颇有些伤感,便是这么一说,竟如黑白片时代打领结穿燕尾服彬彬有礼的男主人公给女孩误解时的口吻,有将含在嘴里的雪融化的魔力。

“你!”女人一时无话可说,郁闷表现在脸上。

“这么着,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如实回答,那我便认为你没有骗我?”李佳欣脑瓜子一转,突然想到这是一个机会。

“你问吧,”男人松开女人的胳膊,两人重新回到桌前。

“你叫什么名字?”想了想,女人还是决定从这个问题开始。

“楚狂人。”

“家在哪里?”

“四川。”

“我知道是四川,四川哪里?”女人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乐山。”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其实这是他早已记得烂熟的台词。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了,父母早亡,独子一个。”

“为什么甘愿当个叫花子,自暴自弃,难道做点什么不好吗?”

“不是什么自暴自弃,一没有生活来源,二没有一技之长,幼年父母双亡,当叫花子是逼不得已。”

“真的?”李佳欣显然不相信男人说的。

“那你现在怎么又不当叫花子了呢?”

“因为叫花子总不能当一辈子,况且自从跟你们拍电影,觉得自己还能有点用,所以暂时不当了。“

“暂时不当了?”男人的话让李佳欣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听释念大师说你颇懂禅机,这又是从那里学来的?”

“他这么说我吗?”男人显然有些吃惊,不过转而辩解道,“这不奇怪,出生微贱,识得人世艰辛,自然能悟出点道理来,都是从生活中来。”

“照你说的,这样就能悟透禅机,那些叫花子都是些深藏不露的高人咯?”李佳欣道。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这也要因人而异,可能我还是有那么点天赋吧?”男人的瞎扯一点也不含糊。

“没有一句正经的!”李佳欣终于笑了,嘴角两侧微微朝上一弯,漾出淡淡的笑意,犹如无风的日子里静静升起的一小缕烟。

男人也笑了,用手里的易拉罐遮住脸上绽开的笑意,两只如野兽般明亮的眼睛却从易拉罐后面观察着对面的美人面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你——,”李佳欣本想在这里问男人与梁孝琪的事情,然而最终却及时止住了,她怕,她怕得到一个尴尬的回答,怕得到一个让两人无法如现在这般难得自如相处的结局。

“什么?”男人有些奇怪。

“没什么,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盘问你,今天就放过你啦!”

“哦?”男人吐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词,这个词如同漫画书中感叹词,似乎被一个代表语言的专用圈圈,包含着从男人的唇中吐出,并在空气中悬浮着飘到对面女人的面前。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李佳欣恍惚觉得自己眼花了,她以手挥去这个想象中出现在面前的词,“我说,我有点饿了,今天还没怎么吃东西,你这儿可有什么吃的?”她站起身四处打量道。

“有面条,不过要自己下。”

“好吧,你给找件穿的,穿这身裙子下厨房可不怎么地道,哦,给你也下一晚?”,她说。

“恩,衣服你就自己到卧室里去找吧,她的衣服都在衣柜里。”男人口中的她当然指的是梁孝琪。

片刻之后,李佳欣从卧室出来,走向厨房时,朝桌子边的男人笑了笑,她穿了一件可以清楚看见乳房形状的薄薄的衬衣,下摆系在腰间,而腰间穿一件宽松的布短裤,从后面看,她的腰格外苗条,格外的窈窕,那长长裸露的双腿,以亭亭玉立之势从男人的视线中走过書com网。与其他女性相比,她身上有一种永远的少女特质,即便岁月流逝。

说实话,她做的面条相当有水平,远远超出男人的想象,切片的番茄,精心撒放的虾皮,还有表面炸的金黄的煎蛋,以及蒜沫葱花,味道淡香可口。

“好吃,”男人由衷地钦佩道。

“没想到我做菜还有两手吧?”

“恩——,”男人老实地回答,嘴里塞着面条,连汤带水的。

“呵呵,其实说实话,我能拿得手的就是面条了,经常在外面拍戏,吃腻了盒饭,有时就不得不想办法自己解决,而既简单又方便的就是面条,”被男人夸奖,女人脸颊一红,不由得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当然,这顿饭的时间虽不长,可是女人的脸却红了不下十次。席间,两人光着的脚丫在不大的桌子下面不知相碰了多少次——从无意到有意,每当这时,女人的脸便不由的一红。

吃罢面,她将两只细嫩的胳膊支在桌面上,以手托腮,很是惬意地盯着男人的眼睛,这竟使男人莫名地感到一丝慌乱,时而端起水杯喝一小口水,时而装出张望窗外的夜景移开眼睛,但每次她反倒更加好笑似的盯住不放。第一次看到男人有这样的表情,这让她觉得心情舒畅。

“嗨,我在这里莫不是在给你添麻烦吧?”

“无所谓。”男人避开她的眼睛。

“真的无所谓?”她扑哧一笑,“那今晚我就留在这里不走了哦?”

“还不快去洗碗!”感觉到她的调戏,男人醒悟过来,喝道。

“切!我做饭你洗碗!”女人毫不示弱。

* * *

当人都已经成为失去之所以为人的东西,成了在历史长河中茫然四顾的傀儡物种,成了附在疯狂运转的巨大的社会机器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零件时,我还这么的渴望成为人么?

女人在厨房洗碗,客厅里,男人斜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夜色,看城市中孤独耸立的摩天大楼,如同初登上一座刚发生过一场星球大战后的废墟城市,漫无边际的无奈和空虚充盈着他的全身。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他所怀念着的那个世界,四百年的时间,连人这个物种都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虽然人类社会更发达,也更文明。

便在这么长久盯盯注视窗外的时间,连什么时候李佳欣洗完碗出来也不曾察觉。发觉时,女人依偎过来的腰身,温软香甜。男人将她搂过,吻住她的嘴,女人的肩头只是微微抖动一下,旋即软绵绵地闭上眼睛,约有四五秒钟,两人悄无声息地对着嘴唇,那是一个温柔而安然的吻,也是一个不知其归宿的吻。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李佳欣,她从男人的怀里伸出右手,轻轻摩挲着男人的脸颊,手指上还有洗手液的芬芳味道。

“你怕是从哪个时空里蹦出来的吧?怎么总觉得你与我们不同,具体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你不正常,究竟是你的思维方式与我们不同,还是呼吸的空气与我们有什么不同,究竟是什么,我也一时说不清楚,总之其中藏有令我紧张的东西,而且和你在一起,感觉自己也不正常起来了,”

“那怕是的吧,我恐怕是从古代来的,连自己也一时没有适应这个变化。”

“那就快点进化吧,从古代人快点进化到现代人,我等着呢,”女人扑哧笑道。

两人便这么着,边眺望窗外的夜色,边从世界物种的进化到煮面条的软硬程度,几乎无所不谈。期间间或几次亲嘴。

男人本想借此机会向她说明点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他对她抱有好感,这点无须确认,两个人如此相拥而卧,时间过的十分惬意,隔着薄薄的衣物逐节触摸她柔软的脊骨,能深深地感受到她体内的敏感,以及她对他怀有的那份紧张。然而这更使他的明亮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阴翳。

“你在开玩笑吧?”当女人以手指轻轻拉开他裤子上的拉练时,男人叹息了一声。

“是开玩笑,”李佳欣抬眼笑着,是笑意与挑衅的眼神,“你不敢吗?”

“灯,”男人提醒她。

“啪嗒”一声之后,黑暗笼罩了一切,落地窗外,对面的摩天大楼像极了一只长满眼睛的洪荒巨兽。

男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与梁孝琪手指与嘴唇的动作相当不同,两者都充满温存,妙不可言,是舌尖的舔弄还是嘴唇的包裹方式,然而总有什么地方有差异,这使男人觉得是在经历迥然有别的另一种体验。

“嗨,你不会又在想别的女人吧?”

“没有,”男人撒谎道。

“这种时候你可不准想别的女人!”

“不可能想的。”男人闭眼说道。

。。。 。。。

“你的嘴唇真厉害,”男人说。黑暗中仍能感觉到女人的脸红。

“你都吃了?”

“恩,一滴不剩,”短暂的羞涩之后,是李佳欣大胆的眼神以及黑暗中诱人的吮吸手指的声音。

“我在网上看到有文章说,男子喜欢在被爱抚时由女子吞下精液,由此确认自己被女性所接受,此乃一种承认。”女人问,“你怎么看?”

“网上是这么说的?”

“是的,网上是这么说的。”

怎么又是网上说的,男人突然感到一阵头疼,这网上说的怎么尽是这些东西?

第二十四章

成都市中心,川西有名的文殊禅院就座落于此。过眼与其他寺院无异的千篇一律的竹林石径,以及大同小异的泥塑菩萨,而殿宇重重,众香客三叩九拜,烟雾缭绕,竟模糊了自己的所在,天下之大,寺寺莫不如此,这一切足以使人兴味索然。

然而走到院后,却真的让人惊奇了,这里竟是一个极大的茶园,竹椅阵阵容雄威,“露天八卦阵”置于庭院,“室内方阵”安于斋堂,另有“长蛇阵”见缝插针地列在走廊上。千张竹椅千位客,茶园充满了活力和生机,茶客偶尔变换着坐姿,竹椅四下吱扭有声一如绿野秋虫的吟唱,椅间游走的脚则是添水的茶园伙计。唇未沾茶,身心已坠入其间:竹椅横陈,茶客卧饮古今;碗盖水烟袅袅,口口神品人间太平。

长发的男子觅得一处空位,点了一壶花茶,闭目阖眼养神。经过半个月的千里追捕,昨夜方才将那自大狱脱逃的异能者捉拿归案,现在终于可以放松心境了。案犯已经交由组内另两位同仁连夜带走,而自己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天。不为什么,只因为这座城市里有一个人,他必须见她一面,三年了,那个当初在家里夸下海口独自南下的她,是否已经出落的更漂亮,更有女人味了呢?

想到此处,闭目阖眼的天忌嘴角轻轻漾出一丝笑意,整个人沉浸在因午后阳光的照射,而暖洋洋的乏力舒坦之中。

骤然,他眯起的眼遽然收缩,嘴角抿出一道冷酷的弧线,一个男人出现了。

众人之中,他的眼里只看见他。

五十米之外,一个男人走进茶园,一停步一抬手,足以让满园的茶声安静下来。其实他也并没有做什么引人注意的动作,但是,凡是抬眼看到他的人,耳朵里就什么风声,茶声,人声还有竹林里的鸟声,无不因为他的到来被忽略了,他随意地出场就剥夺了其他所有人的表现,这对于个性自傲的人的来说,真是痛苦的体验,是自我如遭受针刺般疼痛的体验。

但是,这并不是天忌最在意的。这个男人是一个异能之士,而且是一个超强的异能者,异能者之间的相互感应,让他感知他对方是自己从未见过超强级别的异能者。作为身负特殊使命的成员,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异能者,几乎都在他的了解之中,然而此刻出现在茶园的这个年轻男人,却是他不知道的例外!是敌是友?此刻的天忌的心中不能确定,况且现在茶园里茶客实在太多,异能者之间的战斗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起的,贸然出手,势必会引起死伤与骚乱。

就在天忌拿不定注意的时候,男人却越走越近,挽着他手的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美女,高挑的身材几乎与身边的男人齐高,活力卷袖衬衫,墨镜牛仔裤,黑发挽成普通的马尾,这是一份无关品牌,只在乎美感的不一样的青春气质。

两人从天忌的身边走过,既没有停下,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几乎就是把他当作普通的茶客,就这么走了过去。等两人走出视线许久,天忌才把全身戒备的状态放松下来,心中在万幸的同时,一股不详的预感却涌上心头,这个突然出现的异能者,完全不在组织掌握的资料之中,他的出现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未来,更是让人忐忑不安,他决定立刻通过电话向组织报告,力求及时得到异能者的第一手资料,而成都,看来他呆的时间要延长了。

这对男女,正是趁天气好出游的楚狂人与李佳欣。

不知为什么,一走进这茶园,楚狂人便感到了危险,虽然他表面上装的不动声色,可是其实他已将这里所有的人都感知一遍。危险来自坐在前面路边的一个闭目休息的男子。

这是一个黑发长长的男子,年轻英俊的脸上却过早地有了沧桑。微闭的眼线,薄而冷漠的唇线,以及一捧如墨汁般发亮的长发,竟如黑白水墨画里的英俊男子。他的手脚之间,他的动作之间,一定也藏有令人吃惊的危险。

曾经有过的威胁再次在楚狂人的心底出现了,这绝不是普通的人类,四百年前这份感觉曾伴随了他逃亡之路上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每一次死里逃生之后面对的是更加危险与残酷的下次,这是一群异于常人的生命,以消灭自己为唯一生存意义的族群,而今一切难道将再次重演,四百年后的今天将再次轮回?

他能感觉到长发男子心底已经浮现的杀机,虽然只是那么惊鸿一瞥地在自己的脑中感应到了,但是杀机就是杀机,虽然被李佳欣挽着手臂,但是他已经准备随时应战,还未完全复原的身体不知道能否抵御的住对方的第一波攻击,又或者是立刻逃走。从内心深处讲,其实他并不想动手,死并不可怕,甚至他还希望能以死解脱一切,然而最难以忍受的是以后将不得不面对无休止的追杀与暗算,如影随形的偷袭与跟踪,一次一次以血与死亡为代价的狂热厮杀。他早已厌烦了这一切,四百年前他就看破了这一切,他现在只想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人类,真真实实地去体验人类应有的而自己却从未曾有过的情感,然后过完平静的一生,就永不再醒来的死去,而不是这种被人追杀,到被杀死,接着再活过来,然后又被追杀,杀死,再活过来的不老不死的如行尸走肉般的人生!

“我们去买把香,到佛前许个愿吧?”看到四周进香的善男信女,李佳欣也起了心。今天是她缠着男人出来走走,虽然这几天两个人一直呆在一起,可是男人总是呆在房里边,趴在电脑前,她既觉得无聊也担心梁孝琪再次通过QQ什么的联络,所以无论如何她也要把这个男人拉出来,拉出那个专属于别的女人的房间,在仅有的这几天里充分完整地拥有这个男人,至于将来,她有无法把握的一丝担忧。

“许愿?”男人在自己的心里自嘲,如自己这般的人,能有什么需要在佛前许愿的?不过他还是和她去买了把香,想想多么奇怪,有许愿自己升官发财的,有许愿自己长命百岁的,恐怕就是没有像自己这样,许愿早些死掉的。

“你刚才许的什么愿?”在佛前许完愿之后,女人睁开闭着的眼睛,转身问道。

“唔?”男人从恍惚之中被唤了回来。从茶园过来,他便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这其中不清楚自己走了多长时间走了多远的路,只是觉得有数百之众或者数千之众与其擦肩而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数百数千之众在七八十年之后将确切无疑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无一例外,包括此时身边的女子,而对于自己,七八十年并非多么漫长的岁月,无非背景不同,人物不同,但基本模式相同,出场角色相同,最后的结局也相同,就像这个世界流行的电影一般,从开始就一切了然在心!

“哦,没许什么愿,都是微不足道的愿望。”男人想罢说道。

“微不足道?”女人字斟句酌地重复这四个字,声音好听的竟与那如玻璃花般漂亮的眼瞳相和谐无匹,令人不得不感叹惟有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方能发出如此的声音。

“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勉强你,”女人自嘲道,本来是想告诉男人自己刚才许的愿,如此一来竟也没了兴致。

从佛堂出来,两个人闷闷不乐地走着。男人见此光景,也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对他而言,即便是再怎么缺乏情感,可是对于女人的心理活动仍是能一览无余,然而他却丝毫感动不起来,他完全可以如四百年前一样,因为能洞悉女性的心理的特殊的才能,可以毫不动情地极尽甜言蜜语或者幽默潇洒之能事,然而,现在的他却无法自如地做到这一切。在琢磨了半天之后,他依然没能说出什么宽慰人心的话来,对李佳欣如是,对梁孝琪也是,这些时日以来,他似乎已不复过去的他。

从文殊院出来,两人默默地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戴着墨镜的李佳欣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卷袖衬衫扎在牛仔裤里,缓缓走在前面,男人按两步之差的距离在后面跟着。以如此步伐与节奏,走过了两条街三个十字路口,从其身后望去,脑后梳理的整整齐齐清爽的长发,给人格调高雅之感的衬衫领子,和露出的形状娇好的耳轮,以及耳际些微被风吹动的秀发,在春日的阳光下显得微妙动人。

在穿越城市的府南河边,在一片无人的小草坪围栏前,李佳欣停住了脚,男人也停住。她摘下墨镜,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凝视男人的眼睛。那瞳仁之中透明洁净的黑色仿佛要穿透人心。这对美丽动人的眸子久久地,定定地注视着男人,盯的男人两手插在衣袋里,目光游移地不能直视。

“嗨,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说吧。”被她这么说,男人感觉有点奇怪。

“你能记住我?”

“当然能。怎么想起说这个?”男人答道。

“我是说希望你能记住我。记住我这样在你身边呆过。你能一直记住?永远?‘

“永远。”男人心中一丝苦涩,同样的问话,曾经也有女人问过吧,而今他却已经记不起她们的名字,甚至她们的音容相貌,时间具有将一切模糊冲淡的能力,惟其如此她们才强调说,希望你能记住我,记住我曾这样在你身边存在过。

李佳欣动情一笑,轻轻握住他的手,虽是暖和的春日午后,小手却是冷冰冰的。两人肩并肩静静地注视着眼前流淌的河水,默默注视的时间里,仿佛天地间只剩下相依为伴的自己。

“真的永远都不会把我忘掉?”她耳语似的低声询问。

“是永远不会忘。”男人说,“对你我怎么能忘呢!”

* * *

在与组织上通过电话后,天忌终于拨通了那个久违了的号码。

“嘟,嘟,你的电话来了,来了, 。 。 。 。 。 。 ”

“喂?”电话里传来好听的女声。

“是我,天忌。”

“天——忌?”电话里传来不敢相信的声音,“真的是你天忌?”

“是我,没错!”天忌笑了,是这个熟悉的声音。

“你死那里去了!?我到你们那里去找你几次了,他们说你出差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女孩在电话那端骂中带笑道。

“你找我?难道你不在成都,是什么时候回的北京了?”天忌问道,心头满是失望。

“回来有几天了,你人在那里,我有急事找你帮忙呢?”

“我现在在成都,有什么事吗?”

“我晕!”电话里女孩郁闷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真的有急事找你帮忙?”

“时间我还不能定,不过你有什么事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是这样的,最近我要到南*棒谈事,可是公司里有一个员工的身份证掉了,现在报失重办也来不及了,我知道你们有特殊渠道,所以想请你帮帮忙。”

“这个?”天忌沉吟道。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各式各样的身份证护照一大堆,我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事对你们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

“话是这么说,可是——”

“不要可是啦,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求你为我做过事?三年不见,第一次开口求你,你就可是?哼!”女孩假装生气了。

“呵呵,从小到大,你求我办的事还少吗?那回——”天忌觉得好笑。

“哎呀!说吧,这次你是帮还是不帮?不要把以前的事扯出来,好象我欠你什么是的。”

“这样吧,这事你急还是不急?”天忌想了一想答道。

“当然着急了,这次回北京就是找你办这事的,你说急不急?”

“我近日可能回不了北京,千尘,你认识的吧,和我同组的,你把相关资料交给他,我再给他个电话,估计两天就可以办好了。”

“真的?天忌你可真是好人,我忘不了你的。”电话那端是女孩笑逐言开的声音。

“得了吧,每次为你办完了事,再想找你就比登天还难。”

“好了,好了,以前的就算我的不是,这次是我欠你的,什么时候你想让我还,我绝不推辞。”女孩拍着胸脯保证道。

“信你才怪!”天忌摇头笑道,这个丫头几年不见,还是这么古灵精怪。

第二十五章

放下手机,梁孝琪心中轻叹了口气。天忌,这是一个有着悲伤往事的男子,童年时有一段时间也曾在自己的家中住过,那张总是表情冷淡拒人千里的脸上,偶尔露出的笑容也如黑夜里的烟花般寂寞。

哎,不能去想他了,梁孝琪摇了摇头,虽然和他三年没见了。可是现在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去南*棒的时间其实早已定下,只是为了要给楚狂人一个惊喜,这次才特地赶回北京,父亲之类的当然不能指望,所以才寻求天忌帮忙,不过他现在虽然人不在北京,但事情仍能得到解决,也不枉自己这么回来一趟。

至于千尘?她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很秀气的男孩子,总是戴着一副黑边的眼镜,三年前自己还在北京读书时,作为天忌的新搭档,曾经来家里拜访过几次,虽说表面文弱的样子,可是听天忌介绍,他具有非常不一般的能力,具体是什么当然也没有说明,不过作为那个特殊机构的成员,能成为天忌的搭档,能力自然了得。

***

天色渐晚,在执意将不明情况的李佳欣送回酒店之后,楚狂人独自来到了市中心的天府广场。他在广场最北端的领袖雕像下找了个台阶坐下,等待预感中的事情到来。

自从中午在文殊院见过那个长发的男子之后,他便能感觉到这男人的眼睛如同夜行动物般一直尾随而来,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但他还是决定在这里等,该来的终究会来,他相信对方一定会出现。

距离逐渐接近,即便身处如此繁杂纷乱的场所,异能者之间也能相互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偌大的广场,放眼望去,几乎有数万人在其中熙熙攘攘的来往,密集的车流在交叉的路口上以陌生而各自无视对方的姿态的纷纭而去,多么令人感慨的城市夜景,可惜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自己是不属于这个人类世界的局外之物,将永不可能融入其中。

夜风拂乱了长发,瘦削的男人从广告牌晃眼的灯光中走出,没有言语,径直走到楚狂人的身边,在不引起误会的合理的距离内坐下,静静的,默默无言的两个男人,一同目视眼前的车流人往,孤独是无言之中的交流。

“不容易呵,第一次见面。”天忌像是自言自语,目光依旧搁置在远处,在广场尽头的黑暗之中。

“没错,第一次,”楚狂人手放在膝盖上,变换了一下姿势,感喟之余,瞳仁中变幻的是车流尾灯划过的寂寞残影。

“不喝点?”天忌将一听罐装可乐放置在两人坐位的正中之后,便将手收回。

楚狂人伸手取过饮料,“啪”地一声,两人续以同一姿势拉开盖,又以同一姿势喝了一小口。

“味道不赖,不是吗?”天忌抿着唇品咂道。

“不赖,”楚狂人表示同意。

“我呢,喜欢在这样夜晚欣赏这样的夜色,虽然总是独自一人,可是这其中有一种平静人心之感,它既让人似乎具有了超然一切的感觉,可又有了那么一点平淡幸福在里边,这真是奇怪而矛盾的感觉,这个你能理解?”

“不能,”男人如实回答。

“这个当然,因为纯属个人感觉。”天忌喝了一小口饮料,继续说道,“可是每到此时,我就有一种想要守护眼前这一切的念头,心想绝不允许有任何人来破坏它,即便让我付出一切也毫不在乎!”

男人无言。

“所以,人呢有能力固然是好事,但是倘若用其来破坏这一切,违背法规,违背人世的正常规律而获得一己的私利,我是绝不允许的!”一阵夜风迎面吹来,吹动天忌的长发迎风飘扬,吹动头顶铁丝上悬挂的白天的广告标语猎猎作响。

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紧张,风卷动脚下一地的碎纸片颠簸飞舞着,身边虽偶尔有游人走过,但是没有人察觉这个引力空气与磁场已略有改变的空间。

时间长久地逝去不返,两人都是一味地望着广场上逐渐稀少的人群,望着越来越加大范围的广场深处的黑暗领域,缄口不语。偶尔不知在那里点燃的烧什么的烟被风吹过来,穿过男人们的发侧,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最终,楚狂人站起身来,“今天多谢了,你的饮料。”

“不客气。”天忌回答。

楚狂人走下台阶,看着他裹紧的短夹克最终被黑暗的夜色吸入似的消失不见,而且再也不会折回之后,天忌才站起身,将手插入衣袋,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 * *

离开之后,走在春夜料峭寒冷的街面上,男人的心地泛起一丝对孤寂的害怕,什么也不是,被遗弃被拒绝之感,迫使他不由加快了夜行的步子,不由非常非常想在此刻抱个女人睡觉,可是又不知道抱谁合适,其实是谁都无所谓,在此刻所有可能的女人当中,他只求谁能给予他一个温暖。

当李佳欣从门洞看到男人时,惊喜、不安、惶恐与奇怪几种感情交织在一起,但是未等她想个明白,男人已经挤进了房间。冰凉而迫不及待的唇已经吻上了她的嘴,手掌已经滑入了她的睡衣,轻轻一拽,衣襟便已敞开,男人的整个身体埋入了她温软的肌肤,而她惟一的反应就是在感觉自身重力消失以前,将男人带到了床上。

遍及全身的凉丝丝的亲吻,还带有湿漉漉的春夜的味道,感觉被男人如此地渴求着,她还是第一次,心里想哭却偏偏此时出不来眼泪,惟有费力地伸出双手,摩挲着男人的头发。

结果什么也没有做,男人很快在她怀里悸动着熟睡过去,如同夜间忽然做了一个鲜明的梦,终归也将为不鲜明的现实所吞噬,甚至曾有过那样的一个梦本身,也迟早无从记起。

她关掉枕边的灯,闭上眼睛,抚摩胸前柔弱的男子,让自己的意识沉浸在男人的睡眠之中,希望能在其梦境中触摸男人独自藏着的那个世界。

连续几天,李佳欣都以身体不适推辞掉了相关应酬,这种情状连张涵都起了疑心。当她发现了楚狂人在李佳欣的房间时,一切都明白了。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如果被公众知道了怎么办?”她把李佳欣约到自己的房间里问。

“我知道,所以我们非常小心,出门我都戴着墨镜。”

“你呀,以为这样就行了吗?这里虽不是香港,可是酒店里那么多人,你知道有没有记者混在其中?”张涵为她此时的幼稚感到着急。

“先不说这些,他现在跟梁小姐还有说不清的关系,你这么插进来,梁小姐那边难道会善罢甘休?一旦事情闹大想掩也掩不住,你在这行这么久了难道还不明白影响有多大?况且就算一切如你所愿,你会和他结婚吗?和一个不知道来历,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一丁点财产的男人结婚吗?而且以你现在的处境,你甘心就此退出电影圈?那么你的梦想,你这么些年来努力呢?都要放弃了吗?”张涵一连几个问提想要唤醒沉迷在梦中的李佳欣。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李佳欣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这个男人对她的重要性,她实在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来向张涵解释,那是仿佛自身失落的一部分,倘若不紧紧抓住,便将永远消失,而那东西没有了,自己也将不再成其为完整的自己,倘若不知道这点还好,自己或许仍将如过去的岁月一般懵懂无知地甚至是自我满足地走完一生,可是一旦明晓这点,她便再也无法忍受,打心眼里厌恶起那过去曾走过的人生,甚至连一分一秒都不愿回想,更不用说重返那样的人生。

“就这几天,等梁小姐回来,我就不再和他往来,”李佳欣低声说,连自己也觉得说的没有底气。

“哎,佳欣,有些事情我是过来人,现实并非都能如人愿,更多的人还不是这么过的,要分清现实与梦想,才能尽可能不受到伤害。”张涵无奈地说道。

和李佳欣谈完话之后,她又将楚狂人单独约到房间里。

两人静静坐着,一开始谁也没有先开口。张涵坐在沙发上,男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脸侧向一边,目视窗外。侧面非常漂亮,仿佛是被从画上剪下来的一般漂亮的男子,作为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单独相处,张涵竟觉得有一丝紧张。

男人的眼神是淡漠的,虽是看着窗外,其实眼中空无一物。作为必要,张涵试图用眼睛以气势将男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而长久盯视对方的时间里,发觉自己正一点一点地被其吸引吞噬。她有点明白李佳欣为什么会被其吸引了,只这么单独相处短短的几分钟,便能感觉到自己的人生都被其拔高了几个等级,这是一份特别而耀眼的东西,这份耀眼能令那些不足以承受它的人甚至被焚烧殆尽而不悔。

坐在窗前,外面的光线照在男人的另一个侧面,在其身上呈现出从光与暗的截然相反的两个领域,而这年轻男人身上的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在喘息与发光,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实在微弱的很,但的确在喘息发光,盯视之间能感觉它那微乎其微的伸缩,却逐渐吞噬着周遭所有生命的气息。

“你知道我找你来是要说什么吗?”张涵觉得必须在自己被吞噬之前赶紧把事情了结。

男人依旧无言看着窗外。

“我的意思是指,你们现在这样相处对佳欣会造成很大的危害!”张涵努力提高声音道。

“是吗?”男人问的没有感情。

“佳欣她首先是一个演员,是一个观众都喜爱的演员,如果传出绯闻将会对她的形象和人气造成很大损害,况且你的身份与实际情况也不能为她带来任何正面的影响,倘若你们继续这样交往势必给她带来很大的困惑,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应该为她着想一下,”张涵此刻说着连自己都觉得不太理直气壮的话,心里也纳闷着自己怎么会觉得底气不足呢。

男人再次一言不发。

“其实你大概也不想暴露在公众面前吧,但是和明星交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记者和FANS们势必会追踪和你们有关的一切,这样你也难保不会有隐私被侵犯,如果有什么不愿被别人知道的过去,这回也难免不会被那些记者找出来,恐怕也会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吧?”张涵看男人无动于衷,于是从自己了解的过去以及猜测入手,估计这个男人必有不愿被提及的过去。

“哦?”男人首次有了点表情。

“是啊,所以为你们各自好,我还是建议你们暂时分开。”张涵趁热打铁地说。

对于她这席话,男人转过身来,眼盯视着她,背对阳光,眼中有一道如伤痕般细弱的阴翳,似乎在检视她话里真实与可靠性有多大。

张涵被盯的心里发毛,可是嘴上依然说,“那是当然,现在的记者无孔不入,我是真心地为你好,倘若你们真的爱着对方,将来还会有机会在一起的。”

“谢谢。”男人又偏过头去,“我可以走了么?”

“我话也说完,你们自己考虑。”张涵竟觉得自己像干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不好再继续留下对方说教。

* **

之后的几天,李楚两人都有意识地避免提到这个问题,相反的更是寻找一切机会相处,尤其是李佳欣,她似乎要在这几天内把将来的缘份全部耗尽似的,只要得到空闲,她就通过电话或者其他办法想方设法与男人见面。见面之后,她做的最多的就是紧盯着男人的脸,她要把此刻男人的相貌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记忆里,只怕像上次一样,分开后竟记不起男人的确切样子。

然而越是这么刻意地强求,越是不能如愿。往往才分开不到十分钟,再回想男人的相貌,竟不能清晰地在脑海里描述,或眉毛,或嘴角,或耳际边的一颗小痔,都让她不能确信记忆是否正确,而这更增添了她立刻想见到男人,证实自己记忆的念头,这一切使得她更加不安与苦恼,生怕时间一长,便忘却了男人的具体相貌。再见面时,便是不胜依依地以手摩挲男人的面颊,一一确认其各个部位。而男人面对她这已经显得病态的行为只能给予最大的容忍。

可是时间并没有给予她足够的机会,因为几天后,梁孝琪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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