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 六朝清羽记(全)-37

  


第九章聚杀
易彪浑身浴血,他旁边的吴战威也好不了多少,被长枪扎穿的大腿连血都不再流出,只能靠在门洞上勉强支撑。
凝羽皮甲已经破碎,腰侧一个伤口鲜血直流,染红了雪白的衣衫。连云苍峰都受了伤,他长衫卷在腰间,胸前晕出一片血迹。小魏手臂挨了一刀,筋腱几乎被砍断,用撕碎的衣服胡乱畏住。祁远运气最好,只是肩头中了;刚,这会儿砍去箭羽,只剩一截箭杆还留在皮肉中,青黄的面孔毫无血色。
被鬼王峒打散之后,他们先是找地方躲藏,又一路退到此处。不谙地形的他们退进那扇沉重的铁门,才发现走到了绝路。
铁门后面是一条窄窄的石桥,三面悬空,周围是黑沉沉的深渊。若非阁罗带领大批鬼武士突然离开,又遇到凝羽援手,他们也不可能支撑到现在。
围攻的鬼武士数量并不比他们多几个,但完全占了上风。这样残酷的搏杀中,才显示出他们非人的强悍。这些鬼武士不知道疼痛,也不知道恐惧,就像一具机器毫不停歇的杀戮。他们亲眼看到几名鬼武士用鬼角剌穿易雄的胸膛,把他的肢体分食一空,随即便恢复了精力。
凝羽撕下破碎的皮甲,咬住月牙弯刀,将淌血的长发挽紧,然后握住刀柄,美目冷冷盯着鬼武士攻来的重斧。
青铜铸成的斧轮带出沉重的风声,离身体还有尺许,凝羽闪身向前,弯刀弧形挥出,雪亮的刀光透过斧影,重重劈进那名鬼武士胸口。
鬼武士胸骨折断,岩石般的胸膛凹陷下去,他双臂合拢,斧柄横握手中,把凝羽的身体圈在臂间,折断的胸骨扇状张开,血液喷涌着,仿佛要吞噬掉凝羽的身影。
凝羽纤手张开,一层透明的圆盾旋转着飞出,挡住飞溅的血迹,然后刀光一闪,斩在鬼武士的手臂上。
鬼武士手臂一震,却没有折断,接着一枝长矛毒蛇般穿透他的胸膛,重重击在那面透明的圆盾上,将凝羽的月光盾击得粉碎,顺势剌向凝羽的胸口。
凝羽目光微微黯淡下去,这是一个圈套,第一名鬼武士以身体为诱饵,吸引了她的全部精力。另一名鬼武士却利用同伴的身体为掩护,施出真正的杀着。此时自己的身体被鬼武士圈住,不仅避无可避,甚至无法阻挡。
长矛忽然一顿,上面蓄满的力道突然间化为无形。接着耳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看我的风虎云龙!」
程宗扬右刀斩断长矛,左刀盘旋而起,劈在那名鬼武士颈中,一副声威烈烈的样子。
武二郎将一名鬼武士拦腰斩断,破口骂道:「你小子先出刀才开声,算什么好汉!」
「少说那些没用的。你瞧我这一刀怎么样?不比二爷你差吧?」
程宗扬说着踢开那名持斧的鬼武士,一把搂住凝羽的腰身,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大声道:「我程宗扬又杀回来了!」
凝羽一手摸在他脸上,绽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哈哈,不但我回来了,还有武二、谢兄弟……我们都回来了!」
程宗扬一边说一边跟众人打招呼,「易彪!吴大刀!你们命真够硬的,挺到现在!老四,怎么见我也不说话?」
祁远龇龇牙,「你要再不来,老四骨头渣子都被人啃光了。」
说着一滩泥一样倒下去,累得再也爬不起来。
「还是老四会偷赖,说歇就歇,一点都不含糊。小魏!把你的手看好,回去还要用你的弩呢!」
小魏笑道:「弩机没了,回去我再弄个好的。程头儿,先说清楚,我给你卖命,弩机的钱你要替我付了。」
「跟祁远学的吧?这一路你说的话加起来都不到五十句,怎么就跟祁远学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程宗扬放开凝羽:「云老爷子,你身子骨还硬朗?」
云苍峰笑着拱拱手,「托福托福。一点小伤,要不了我这条老命。」
程宗扬笑道:「那好!等回去一定跟云老爷子好好喝一场!」
武二郎、谢艺和苏荔联手,将余下的四、五名鬼武士一股脑收拾干净。乐明珠跑过来给众人验看伤势,虽然手边没有药物,但被她按摩过穴位,痛楚稍减,流血的速度也减缓下来。
角落里传来一声痛楚的呻吟,武二郎举起火把,用脚把那具浴血的尸体踢过来,却是萨安。他一条手臂被整个咬掉,伤口血肉模糊。
武二郎扯下他的衣服,帮他包住伤口,一边摇了摇头。这样的伤势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云苍峰低咳几声,「此地不宜久留,既然程小哥来了,我们快些离开。」
「不用走,」
程宗扬信心十足地说道:「我们就在这里等鬼巫王那家伙。」
众人都是一怔。打到这地步,大伙已经一败涂地,这位爷哪儿来的信心再打下去?
程宗扬扭头道:「小紫,通知他们了吗?」
「已经说了,奴隶们在前面围攻,各个部族的首领和挑选出来的勇士从暗道下来。」
「你们还不知道吧,」
程宗扬笑道:「鬼王峒的奴隶现在都归我了。哈哈,鬼王峒只有几百人,上万名奴隶里外夹攻,踩也把他们踩死了。」
众人又惊又喜,急忙追问。程宗扬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比鬼巫王更强的致幻药物,只道:「你们就当那些人弃暗投明好了。嘿嘿,鬼巫王这会儿恐怕肠子都悔青了。辛辛苦苦十几年,全都给我做了好事。跟黑魔海合作,算他小子倒霉!」
黑暗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接着光芒一点一点亮起。鬼巫王立在被琥珀般钟乳石覆盖的祭台上,脸色愈发苍白。在他身后,数十名鬼武士森然而立,额头的鬼角在火光下泛起铁器般的光泽。阁罗半跪在主人脚下,双目像血一样通红。
鬼巫王黑色的斗篷纹丝不动,慢慢道:「小紫,你也背叛我了吗?」
小紫笑吟吟道:「船要漏水了。小老鼠当然要跳到别的船上。」
「没有我,南荒再大,也没有你立足的地方了。小紫,你还是和你娘一样愚蠢啊。」
「她能活下来,为什么我不能?」
「因为你娘是一条可笑的虫子,而你是一条毒蛇。即使你装成虫子,还是会咬人的。除非他们拔了你的毒牙,把你装进罐子里。哦,你提醒了我,等我杀掉这些人,就会这样做的。」
众人大多是第一次目睹鬼巫王的真容,易彪目中露出彻骨的恨意。祁远倒抽着凉气,「我怎么一瞧见他,身上就发冷呢?」
吴战威道:「这家伙像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
武二郎狠啐一口,「原来是他娘的一个小白脸!」
云苍峰慢慢拈住胡须,仔细打量这个只手颠覆南荒的人物。谢艺目光沉静如初,腰侧的刀柄却动了一下,似乎想跳出刀鞘。
「你杀不掉我的。」
小紫柔声道:「没有人会帮你。你瞧,连你的奴隶都背叛你了呢。」
一名南荒人从洞口钻出,他手脚细长,皮肤像蜥蜴一样布满鳞片,在火光下隐约变幻着颜色。他冷漠的目光从鬼巫王身上掠过,停在程宗扬脸上,随即爆出精芒。他张开口,用夹杂着嘶嘶声的喉音道:「神圣的主人!我们已经杀死了峒里所有的敌人,外面已经没有一个活的鬼王峒人!」
「无耻的背叛者!」
阁罗咆哮着道:「我要杀了你们!」
鬼巫王抬脚踏住阁罗肩头,把他踩在地上。阁罗浑身颤抖,嘶声叫道:「主人!是阁罗带来这些毒蛇一样的异乡人!请放开我,让阁罗死在你面前!」
「你早就该死了。但不能死。」
鬼巫王带着几分无奈说道:「谁让你是我最后的族人呢?达古已经死了,还有很多人也死了。你们都死掉,鬼王峒的血脉就没有了。」
阁罗发出一声悲鸣,两行血泪从他发蓝的面孔淌下。鬼巫王身边的鬼武士有四、五十名,即使加上受伤的易彪他们,数量也相当于自己的四倍以上。
虽然依靠毒品把鬼巫王的奴隶据为己用,可程宗扬还没办法像鬼巫王那样自如的操纵这些奴隶,至少自己就不知道怎么去把那些奴隶同时召唤过来,只能等他们接到消息之后陆续赶到。
现在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有利。程宗扬转着眼睛,与小紫目光一触,顿时有了王意。他提起刀,高声叫道:「鬼巫王!你奴役的部族现在都姓程了!想群殴,一人一泡尿也能把你淹死!要单挑,嘿嘿,有我们武二爷在,想也知道你会把裤子都输掉。不如让我的奴隶跟你斗上一场,大家热热身。」
鬼巫王盯着程宗扬,然后松开脚,「起来吧,让你的武士替你战斗。」
阁罗大声嚎叫着,召唤他的武士。
一名鬼武士挤出人群,他身上刺满符文,头顶的鬼角不是一个,而是一对,宽阔的背脊像山一样隆起。阁罗打开他一直握在手中的罐子,几点碧蓝的鬼火飞出,鬼武士皮肤上黑色的符文同时亮起,闪动着碧磷般的光焰,在身上游动。
那名蜥蜴般的首领毫不畏惧地扑过去,细长的手臂抡起一柄用来锻造铁器的重锤。
鬼武士不带感情的瞳孔微微收缩,接着屈臂举起一面沉重的铜盾。那面铜盾足有常人肩膀高低,盾下带有尖刺,本来是钉入土中阻挡对方冲锋的重型护盾,需要三名壮汉才能抬起,他却轻易挽在臂上。
「篷!」
青铜铸成的盾牌发出一声震响,重锤随即弹开。蜥蜴模样的首领如受雷殛,双臂弯曲过来,鬼武士右手一枝三股尖叉挺出,凌空穿透了他的躯体。
鬼武士甩开叉尖的尸体,然后妖魅般一旋身,在众人身前出现。
首当其冲的就是武二郎,他狞笑一声,双腿蹬地,身体斜扑上前,然后屈起手臂,用他铸铁般的手肘砸在盾上。
那名鬼武士浑身的光焰一暗,重盾发出难听的闷响,摇摇欲坠。
「我闻到猛虎的气息……」
鬼巫王皱起眉,「是白武族的勇士又回到南荒了吗?」
武二郎两米多的身高面对异化过的鬼武士也不落下风,他抬起长腿,一脚踏在盾上,把那名鬼武士蹬得后退数步,横眉竖眼地骂道:「南荒没了我们虎族,哪儿蹦出来你这个孙子充大王?」
鬼巫王脸色沉了下去,那名鬼武士挥起重盾,尖叉紧贴着盾牌刺出,捅向武二郎的大腿。武二郎身体横飞,空中一记鸳鸯腿,连环踢在鬼武士胸口,接着反手握住背后的刀柄,喝道:「程小子!看清二爷的风虎云龙!」
剌耳的风声响起,整个洞窟的空气都仿佛被他的刀锋扯动,奔腾着汇聚在刀锋上。他右手长刀在风雷中仿佛幻化成噬人的猛虎,扑向鬼武士执盾的左臂。左手长刀犹如翻滚的巨龙,龙首一摆,便将尖叉绞得粉碎。鲜血同时从鬼武士的手臂和脖颈进出,随着凌厉的刀风溅到洞窟顶部。
武二郎收回双刀,雪亮的刀锋没有沾上一滴血迹,他一脸牛气地说道:「小子!看到了吗!不是跟你吹,二爷这刀法……」
程宗扬啧啧赞叹道:「刚才还被打得跟死狗一样,这一眨眼就脱胎换骨,二爷,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不等武二郎开骂,程宗扬就叫道:「鬼巫王!你手下的鬼武士都是草包!谁敢跟我们武二爷斗一场?」
阁罗喘着粗气,他罐子里收集的魂魄可以大幅强化鬼武士的力量,没想到那个猛虎般的汉子如此凶悍。他弹出磷火,两名鬼武士同时跃出,皮肤上的符文刺青磷光流动。
程宗扬叫道:「两个打一个,鬼巫王,你还要不要脸?」
苏荔不作声地掠出,银亮的蝎尾弯钩般荡起,替武二郎挡住一枝长矛。武二郎心里那点芥蒂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一张凶脸乐开了花,抖擞精神跟苏荔并肩对敌。
阁罗狂叫着接连掷出磷火,鬼武士不断跃出,都被武二郎和苏荔挡住。
程宗扬提刀指向鬼巫王,「光叫喽罗有什么意思,敢跟我斗一场吗?只要你赢了,我立刻走人,你想怎么跟龙神亲热就怎么亲热。你如果输了,就给我滚到地下去,一辈子都别出来!」
乐明珠在旁边帮腔,「鬼巫王!你敢不敢!」
小紫翻了翻眼睛,程宗扬开出的条件是赤裸裸的无耻,只有乐明珠才以为是公平的。
鬼巫王道:「你还想走吗?天命者,你小看了我的力量……」
鬼巫王黑色的斗篷一阵波动,阴寒的气息随即从地下涌出。
「哇!这是什么妖怪?」
乐明珠瞪大眼睛,情不自禁地抱住程宗扬的手臂。
武二郎暴喝着腿部用力往上一提,一只女人的手掌抓住他的脚踝,惨白的躯体从他脚下飞出,在空中腰身一折,落在地上,双乳僵硬地跳动几下。
她赤裸的身体泛着毫无生气的光泽,修长的脖颈间留着一个被牙齿咬出的创口,美丽的面孔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
濒死的萨安已经接近弥留,不停发出呓语,这时突然睁大眼睛,嘶声叫道:「丹宸!」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使他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朝丹宸走去。
「小心!」
几个人同时叫了起来,萨安却充耳不闻。
丹宸张开双臂,美丽的面孔呈无表情。她赤裸的双乳挺起,展臂将萨安拥入怀中,小腹挺起,磨擦着他的手臂,接着咬住他的脖颈。
「嗷……」
萨安痛极而叫,手臂却被丹宸圆润的大腿夹住。他身体抽动着,仅剩的手掌在丹宸丰满的臀间迅速乾瘪,直到被丹宸吸尽最后一滴鲜血。
「啊!」
洞口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接着变成长嚎,「啊——啊——」
娄蒙挤开人群,嚎叫着从台阶上奔下,冲向自己变成行尸的妻子。
丹宸慢慢抬起头,沾血的唇办变得殷红。她松开手,已经乾枯的尸体从她胴体上滑下,那只皮肤鱼畏着骨头的手臂还插在她腿缝间。桃花般的鲜血溅在她胸乳上,皮肤透出异样的光泽。血迹蜿蜒而下,淌入腹下弯曲的耻毛中,那些细软的毛发色泽愈发乌亮。
娄蒙刚奔出几步,身体就猛然扑倒。一具惨白的躯体攀在他身上,双腿像两条白蟒盘在他腰间,与他纠缠着在地上翻滚;穿在那具肉体上的铁链与乳尖和腹下的饰物碰撞着,发出金属撞击的碎响。娄蒙强壮的身体每翻滚一次就变得更为乾枯,当在丹宸脚旁停下,已经化为乾尸。
乐明珠虽然很害怕,仍然瞪大眼睛,嘴巴张成圆形。
朱诺与丹宸并肩而立,就像从坟墓中走出的双姝,散发着妖艳而诡异的阴森气息。
凝羽刀光匹练般挥出,两具女尸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朝武二郎掠去。凝羽闪身向前,拦住最强的朱诺,把丹宸放给武二郎和苏荔。
乐明珠嘴巴「啪」的合上,然后叫道:「我去帮凝羽姐姐!」
程宗扬一把拽住她:「你去给大家裹伤!」
让这丫头上去添乱,凝羽就真危险了。
程宗扬守住通向井底的唯一通道,在他侧前方是进入洞窟的入口,鬼巫王则占据了洞窟中央区域。与娄蒙一起赶来的部族首领与鬼武士撞在一起,场面随即变成混战。
「你以为这些奴隶就能击败我吗?可笑的天命者。」
鬼巫王冷冰冰道:「再多的麻雀也斗不过一只雄鹰,成群的绵羊也害怕孤狼。」
他厉声道:「南荒的秩


序将由我建立,即使你有着天命的印记也无法更改!」
鬼巫王斗篷飞起,腰侧的鬼羽剑跳出寸许,他探出拇指,在剑锋一搪,然后抬起手。
一滴鲜血从他苍白的手指涌出,随即滴落下来,悬在距离胸前尺许的空中,微微滚动。
忽然一团阴风掠过,那些南荒部族的勇士本能地露出恐惧。武二郎已经砍翻工二名鬼武士,苏荔却陷入危险。面对自己过往的好友,苏荔只用手里的弯刀抵御丹宸的攻势,蝎尾几次挥出,都犹豫着收回。
武二郎用刀柄磕开对手的兵刀,毫不客气地抬腿一蹬,踹在丹宸胸口。丹宸身体向后弯折过去,反手撑住地面,接着那团阴风从她腿间涌出,袭向武二郎。
「什么破玩意儿!」
武二郎「呼」的一刀劈过去,那团阴气一滞,然后水一样绕过刀锋,缠住武二郎的手臂。
「阴煞!」
苏荔惊惧地叫道。
武二郎牙关「格」的一声咬紧,粗壮的手臂像被一团雾气缠住,变得灰白。
他臂上肌肉暴跳,似乎正在被无形的阴煞吞噬血内。
接着人群中发出一串惨叫,那头白骨猛虎从虚空中出现,弯刀般的獠牙撕开奴隶战士的肢体,骨尾钢鞭一样甩动着。一名生着熊臂的南荒战士奋力挡住骨虎尾巴的一击,身体随即被一团滴着火焰的岩浆吞没。
赶来的奴隶越来越多,他们毫不畏惧地冲入洞窟,接着被那些可怕的敌人击溃。
他们大都是各个种族的勇士,但和他们一样,那些鬼武士也来自于各个部族。
他们无情地搏杀着,各自充满对主人的忠诚。
随着不绝于耳的嘶嚎声,那些南荒部族的勇士不住溅血倒下。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南荒汉子被骨虎咬去一条手臂,却拚命将长刀斫入骨虎胸腔,砍断它一根胸骨。还有一个被鬼武士剌穿身体,仍死死抓住长矛,让同伴趁机把武器砍在鬼武士身上。
近距离目睹这血肉横飞的一幕,乐明珠手掌微微发抖,小紫唇角却挑起一条漂亮的弧线,目光变得兴奋。
而自己……程宗扬发现自己苋然没有感觉。就和他第一次亲手杀人一样,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知道那些人在为自己而死,却激不起一点怜悯、同情,甚至惊讶的感觉。
他们就像棋子,从一只手交到另一只手中,而自己完全抽离于棋局之外。
程宗扬看得眼花缭乱,忽然手臂一紧,被苏荔的蝎尾缠住。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还没有来得及出声抗议,便看到尾钩中紫黑色的毒液一收,变得透明,接着画破他的手臂,带出一片血花。
程宗扬惨叫道:「用不了这么多吧:」
苏荔蝎尾甩出,鲜血点点滴滴洒下,那团阴气尖啸一声,放开武二郎,消失在人群中。武二郎退开一步,勉强稳住身体,被阴煞缠过的手臂明显细了一圈,血管一条条鼓起。
赶来的奴隶不多时已经伤亡殆尽。阴煞如同一团扭曲的空气,旋转着扑向凝羽,却被她的月光盾挡住,无功而返。
程宗扬按住伤口,朝鬼巫王道:「不是四煞吗?还有一个怎么不出来?」
小紫细声细气道:「那个在水里,还没有被鬼巫王大人收服呢。」
程宗扬呸了一口,「什么破玩意儿!一滴血都抗不住。下次大爷用尿试试,一泡尿就把他们都浇灭了!」
「天命者,我不会把你变成行尸。」
鬼巫王道:「我会切开你的额头,找寻迩让凶煞畏惧的秘密。」
程宗扬笑道:「太麻烦了。我把你脑袋拧下来,就直接拿去喂狗。」
朱诺的铁链在月牙刀上不断溅出火花,即使变成行尸,依然能看出她曾经矫健的身手。她攻势越来越凌厉,凝羽的月光盾已经被击碎数次,光芒渐弱,腋下的伤口让衣上绽出一朵血花。
程宗扬按住刀柄,却被谢艺挡住。
他掏出墨镜戴在鼻梁上,然后挽住衣襟,双手一分,撕开外衣。
凝羽发丝散乱开来,她倔强地咬住嘴唇,弯刀毫不退让。忽然布影一闪,谢艺双手递出,隔着衣物扣住尸鬼的双腕。
朱诺僵硬的面孔抽动一下,然后朝谢艺颈中咬来。她嘴唇和分叉的舌头都苍白得毫无血色,令人毛骨悚然。
谢艺十指一扭,女尸腕骨错开,铁链「铛啷」一声掉在地上,接着谢艺斜身上前,手掌一抹,准确地刺进她乳下的伤口,拧住那颗已经乾枯的心脏。
朱诺浑圆的乳房向上鼓起,双目上视,瞳孔中碧幽幽的鬼火微微跳动一下便消失了,变得一片空洞。谢艺一手扯下她的心脏,用布块包住,从她体腔内扯落出来。
朱诺赤裸的身体慢慢跪倒,最后定格在她脸上的,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十章决战
谢艺把裹着心脏的布包放在一旁,淡淡道:「生死,命耳。技不如人,虽死无怨,大人将生人炼为尸鬼奴役,未免太过。」
鬼巫王冷冷道:「生死在我一念之中,这些蝼蚁生既无用,死后受我驱使,也是她们的用处。」
「天地自有其道,大人纵有通天巫术,如此逆天地之道而行之,终究也不过石中之火,徒劳无功。」
「无知之徒。」
鬼巫王怒道:「一旦我获得神力,便与天地同寿。即便你摘去尸心,我也能让她起死回生!」
苏荔终于鼓足勇气,一声娇叱,蝎尾破空挥出,闪电般贯穿了丹宸的腹部,尾钩击在她的椎骨上,发出格的一声脆响。
丹宸椎骨几乎折断,脸上却没有一丝痛楚表情;她若无其事地伸出手,一把握住苏荔的蝎尾,被贯穿的小腹没有丝毫血迹流出。
苏荔凤目生寒,蝎尾一卷一挥,将变成尸鬼的好友用力甩出。丹宸腰身重重磕在石柱上,身体几乎弯折过来。
鬼巫王手微微一抬,丹宸慢慢起身,裸露着腹部的创口走到鬼巫王身边。「这是世间最忠诚的奴隶,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主人。」
鬼巫王抬起腿,女尸鬼顺从地俯下身,让主人把脚放在自己背脊上。虎煞拖着白骨森然的庞大躯体,格格作响地走到主人身旁,昂首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白森森的齿骨沾满鲜血。炎煞攀在鬼巫王身后的石柱上,像一团燃烧的液体,不住滴下带火的岩浆。看不到形体的阴煞在空气中盘旋移动,散发出阴寒的气息。
阁罗咬着牙,面颊的肌肉微微抽动。在他旁边,体格壮硕的鬼武士岩石般矗立着,只要他一个动作,就会毫不犹豫地扑来。
武二郎、凝羽已经无力再战,完好无伤的只剩下自己、苏荔和谢艺。丢失朱狐冠的乐明珠虽然修为比自己想像的要高,但程宗扬对她的希望只是不拖大家后腿。至于小紫,她不在自己背后插一刀,自己就该谢天谢地了。
谢艺按着刀柄,刀削般的身影如同一块锋利的礁石面对着鬼巫王,令众人平添无数信心。
如果不是有谢艺,自己根本不会与鬼巫王正面硬撼。程宗扬心里暗自嘀咕,谢艺一个人就这么猛,当日岳帅身边的星月湖卫士该有多强?
空气仿佛绷紧的弓弦,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走进洞窟。
他脚步虚浮,一看就不是身有武功的样子,却毫不迟疑地走进这片杀戮场。
他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手掌被铁凿磨出厚厚的粗茧,头发草草挽了个结,里面夹杂着岩石细碎的层粉——木然的表情,就和程宗扬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石匠目不斜视地走到祭坛前,对满地的鲜血和尸体视若无睹,然后扬起脸,「我要走了。」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语调刻板生硬,就像说别人的事一样平淡。鬼巫王却眼角一跳,随即露出勃然怒意。即使所有的奴隶都背叛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如此失去冷静。
鬼巫王脸色变得铁青,他压抑着怒意二泛声道:「你为我雕刻的石像还没有完成。你不是喜欢雕刻吗?我会让人给你找来最好的石头!不要忘记你主人的承诺!他允诺派来最好的石匠,使我的功绩永世流传!做为回报,每征服一个部族我都给他送去相应的报酬!」
石匠不带感情地声音道:「主人感谢你的慷慨。」
「可是你竟然背弃了承诺!」
「我已经遵照承诺,雕刻下你所有的功绩。」
「我将与龙神合体!」
鬼巫王咆哮道:「这样的神迹应该刻在南荒每一块石头。」
鬼巫王的吼声在洞窟间滚滚传开。石匠不为所动,仍然用他刻板的声音说:「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后面没有了。」
鬼巫王暴怒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下来。片刻后,他疯狂地大笑道:「可笑啊!连你的主人也背叛我了吗?」
鬼巫王面孔因为愤怒而扭曲,怒吼道:「可憎的黑魔海!我早该知道你们不可信任!我会让你们知道你们错了!没有谁能够阻止我!即使没有你们,我仍然会与龙神合体!成为南荒永远的主人!」
「主人说他不能再与鬼巫王大人合作非常遗憾,同时祝愿鬼巫王大人能顺利与龙神合体。」
言辞虽然客气,石匠的语气却殊无敬意,他像宣告一项无关紧要的工程进度一样,说完,便转身离开,甚至没有向鬼巫王道别。
被他无礼的举止激怒,阁罗尖啸着挥出自己的长鞭。
「让他走。」
鬼巫王喝道:「鬼王峒从不乞求朋友!」
长鞭重重落在一根石柱上,纷飞的石层溅在石匠脸上,那个年轻的石匠面无表情,浑然无所觉地往前走,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鬼巫王像深思一样微微低下头,片刻后唤道:「阁罗!」
鬼巫王放缓语调,「从这个洞口出去,在第七根石柱旁边,你会找到一个入口。在它的尽头有我们祖先留下的钟甲——我命令你,以你最快的速度赶去,把它取来。」
阁罗在脸上抹了一把,毫不犹豫地掠向洞口,去为自己的主人效劳。
阁罗带出的风声迅速远去,守在平台前方的几个人心都悬了起来。鬼巫王现在的实力就足够压他们一头,再加上那件鬼知道有什么巫术的铠甲,大伙都可以考虑逃命的事了。
小紫忽然一笑,「他不会回来了。」
她眨了眨眼,天真地说道:「那条地道没有尽头,鬼巫王知道自己要死了,才把他骗走。」
鬼巫王宽大的斗篷飘落下来,露出身上黑色的钟甲。
「碧奴的白痴女儿,」
鬼巫王声音像雾一样弥漫开来,「你忘了告诉他们,魇魅会扑杀一切有生命的物体……」
鬼巫王手指抬起,用鲜血在空中绘出一个殷红的鬼脸图案。
鬼脸缓缓旋转,圆形中间的三角向上翘起,仿佛一个大笑的嘴巴,当它掉转过来,弯垂的嘴角又如同一个大哭的表情。
「在黑暗的最深处哭泣的魇魅,我在召唤你们……」
鬼巫王用低沉的声音吟诵道。
一具妖艳的女体从血泊中升起,鲜血顺着她的发丝,流过她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孔,忽然她一甩长发,血滴四散飞开。
她雪白的脸庞从滴血的发问露出,程宗扬心脏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自昌苋然看到凝羽的面孔。她神情冰冷,长长的眉毛像羽翼一样飞起,眉宇间隐藏着一丝化不开的凄婉。
程宗扬连忙朝旁边看去,凝羽也同样露出震惊的表情。乐明珠吃惊地叫了起来:「哎呀!大笨瓜!它怎么长得和你一样!」
程宗扬惊醒过来,急忙叫道:「不要看它的脸!」
武二郎望着魇魅,不知看到了谁的面孔,表情古怪之极。片刻后他扭头看向苏荔,两人四目交投,苏荔唇角扬起,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武二郎精神大振,伸出那条完好的手臂,抄起一块岩石,暴喝着朝魇魅的影子砸去。
石块带着凌厉的风声飞到半途,忽然「砰」的一声碎裂。一只血淋淋的拳头从虚空中伸出,硬生生将岩石击得粉碎。那是另一具魇魅,他五官一片朦胧,只有一张巨口像野兽一样张开,吞下飞溅碎石,在齿间咬得格格作响。
鬼巫王身前的鬼武士同时迈步,如同一片黑色的森林,朝众人逼近。
「都退回来!」
程宗扬叫道:「守住洞口!他的手下已经不多了,那些奴隶很快就能攻进来!」
祁远和小魏把易彪、吴战威扶到铁门后面,程宗扬和苏荔左右守住入口,只有谢艺仍站在最前方。
他握住刀柄,身体犹如离弦的利箭般射出。魇魅张口喷出一片咬成砂砾的碎石,谢艺拔刀在手,刀锋在砂砾间溅出一道眩目的火花,劈入魇魅的额头。
魇魅头颅像影子一样凹陷下去,在谢艺墨镜中映出一个诡异的图像。谢艺撤刀,左掌拍向魇魅还未复原的头颅。魇魅身形一瞬间变得坚如铁石,伸出尖长的指爪,朝谢艺腰间插来。
「我来帮你!」
乐明珠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口,不顾程宗扬的阻拦,朝那些鬼武士掠去。
程宗扬看着这个冒失鬼直接陷入鬼武士的包围中,鬼巫王身边的骨虎和炎煞左右扑去,不由瞠目结舌。
小紫同情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游目四顾。易彪和吴战威靠在门后的死角处,还能动的祁远、小魏在旁守着。武二郎与苏荔立在一起,凝羽靠在程宗扬身侧,连云苍峰都拿起刀。只有一个人不见踪影——朱老头。他嗅觉比耗子还敏锐,鬼巫王刚出现,他就嗅出危险,溜得不见踪影。
一只只魇魅被鬼巫王召唤出来,这些介于鬼魂与尸体之间的鬼物比鬼武士更强悍,比尸鬼更灵活。谢艺刀法锐利,往往出其不意地找出对手的弱点,一击必杀。这些魇魅却仿佛全无弱点,即使被谢艺砍中,也能迅速复原,仿佛一群不死的妖魔。
乐明珠大声道:「看我的——凤——凰——宝——典!」
随着一声清唳,那些没有颜色的魇魅被映上一层火红的光泽。乐明珠雪白的胴体在空中扬起,发带飘落,乌亮的发丝瀑布一样滑下。
她双手握拳,一足提起,一足虚点,像只骄傲的凤凰般昂起头,白玉般的肌肤透出眩目的红光。然后她回过头……
「给我一把剑!」
刀还有几把,毕竟武二郎带着。走南荒,剑可以不带,刀是绝对少不了的。能劈能砍还能当菜刀用,用途比剑多几十倍。事实上整个商队除了乐明珠那柄平时看不到的短剑,没有人用剑。问题是这丫头都冲上去了,才想到没拿武器,这疏忽也太过分了吧。
「快点啊!」
小丫头着急地说。
谢艺刀如闪电,霍霍跳动着将两只魇魅劈开,然后旋身斩下一名鬼武士的鬼角,对旁边的乐明珠理也不理。
骨虎挺起足有乐明珠半个身体大的头颅,张口朝她咬来。小丫头「哇哇」大叫,一边握紧拳头,带着流淌的红光打在虎煞弯刀般的獠牙上。虎煞白森森的齿骨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然后「卡」的一声咬紧。
乐明珠飞鸟般从虎煞齿缝间掠出,头上的穹顶一团暗红的岩浆陡然鼓起,伸出一只火焰巨掌,抓向她的脖颈。
乐明珠散开的发丝被火焰烧炙得弯曲,忽然一把沾血的钢刀飞来,钉在炎煞掌中。沾上血迹的岩浆立即凝固如同岩石,使乐明珠逃开一劫。乐明珠娇呼着双拳齐出,火热的劲风发出一串爆响,将受创的炎煞击成四溅的岩浆。
「咦?」
乐明珠惊讶地叫了一声。
乐明珠这一拳之威不但自己惊讶万分,连谢艺也为之动容。他眼光远超程宗扬等人,乐明珠的修为深浅,他一眼就能看得八九不离十。这丫头虽然出自光明观堂,修为可平常得紧,不过三级上下,与易彪相仿。可她摘掉防身的朱狐冠,修为立刻升了一个等级,只比苏荔略逊一筹。而此时,她的修为更有突破,已经有四级上的水准,隐隐超过了凝羽。难道是因为……
谢艺回头看了程宗扬一眼,那小子一把掷出钢刀,扯开嗓子叫道:「回来——」
「我才不要和你一样躲在后面!」
乐明珠大声说:「我们光明观堂弟子从来都不怕危险!」
小紫朝程宗扬做了个鬼脸,一边伸出手指,在脸上羞羞地刮着。
程宗扬很想把她拽过来按到自己膝上,狠狠打她一顿屁股,至少把她的小屁股打肿。
「你不是不怕危险吗!」
程宗扬叫道:「和它们打有个屁用!来和我一起杀龙神!」
乐明珠顿时来了兴趣,「在哪儿?」
众人里,只有苏荔到过这里,闻声顿时惊道:「你疯了!」
凝羽身体一颤,抬起眼睛。程宗扬笑道:「放心,我这人最怕死。自杀的蠢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干。在这儿乖乖等我。」
说着放开手,返身朝平台掠去。
乐明珠一脚踹在一名鬼武士胸口,趁势飞起。半空中,一个无形的屏障突然张开,在她涌动的红光下映出一个淡淡的人形。
乐明珠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阴煞,她还没来得及出手,那个人影就破开红光,森冷的气息水一样涌来。
谢艺身随刀走,一刀劈开阴煞,然后咬指出血,一指点在阴煞眉心。阴煞从乐明珠身旁退开,消失在空气中,额上那滴鲜血却再也无法抹去。
谢艺对光明观堂芥蒂极深,这时出手相救,让乐明珠也有点发呆,愣了一会儿才说:「谢谢你啊。」
谢艺转身掠出,径直朝鬼巫王扑去。
程宗扬立在平台尽头,深深吸了口气。他说要杀龙神并不是心血来潮,与鬼巫王正面硬拚,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胜过鬼巫王。
鬼武士、魇魅……程宗扬相信,他的尸鬼绝不止丹宸一个,还有更多没有召唤出来。
相比之下,井底那个蛰伏的生物也许是个更好的目标。如果小紫没有说谎,龙神一直在祭品的作用下沉睡,他们就有机会在鬼巫王煮成这锅熟饭之前,先干掉龙神,砸了他的锅。
「哇!」
乐明珠低头看去,失声道:「这么高!」
程宗扬把她挡在身体前面,然后伸手解开她的鲛绡。乐明珠小脸一红,「你干嘛!」
「嘘!」
程宗扬拉开鲛绘,把两端缠在腕上,「抱住我。」
乐明珠虽然不愿意,但身体已经被他看光光了,只好抱住他的腰,两团丰挺的硕乳顶在他身上。
气流从井底涌起的一刻,程宗扬抖开鲛绡,挺身朝黑暗的深渊跃下。
请续《六朝清羽记》十二



简介
众人齐心仍挡不住鬼巫王与龙神合一,气焰高涨的鬼巫王却没有发觉自己是为他人作嫁,人龙合体合是合了,但不是鬼巫王合龙神的体,而是龙神合了鬼巫王啊!!!面对暴怒的巨龙,程宗扬一行与南蛮诸部落该如何求生?
弑母的小紫、借种的苏荔,就算程宗扬能以主人的身份命令南荒人坐下来谈判,也挽不去刻入他们血骨中的不安与杀戮,面对这无解的纠葛,程宗扬也只能但尽人事??
终于挥别南荒这个令他惆怅又费解的地方,程宗扬却发现,自己的冰蛊离发作只剩十几天,而距离五原城还有一个多月路程!!!


第十二集


第一章布阵
强大的气流从井底升起,剧烈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使人几乎无法呼吸。
程宗扬竭力舒展四肢,身体水平,手中鼓满风的鲛绡弓起,仿佛一道彩虹悬在空中,减缓了两人坠落的速度。
程宗扬紧盯着黑暗的井壁,一边计算着心跳。和自己预料的一样,十三次心跳之后,从井底升起的气流突然消失,鲛绡传来的拉力减弱下去,身体的坠势猛然加速。
被小紫暗算而困在井里的时候,程宗扬已经发现井底上升的气流不但强劲,而且很有规律。每隔三百次心跳出现一次,持续时间是十三次心跳。
十三次心跳的时间大约是十秒,平常情况下,足够他们落到井底,但这股上升的气流太过强烈,大大阻缓了坠落的速度,以至于气流消失,自己离井底还有三十公尺的高度。这样的高度即使是跳水也极端危险,一旦角度失误,平跌下去,强大的冲击力也足以致命。
虽然早有准备,气流消失的一刻程宗扬背后仍禁不住渗出冷汗,抱在他腰间的乐明珠更是吓得不敢睁眼,两团充满弹性的美乳紧紧贴在他胸前,传来急切的心跳。
程宗扬紧盯着飞速掠过的井壁,然后双臂一挥,鲛绡贴住光滑的井壁,猛然绷紧,扯得手腕一阵剧痛。程宗扬旋过身,背脊在井壁上狠狠一撞,那条充满韧性的鲛绡晃动着慢慢停住。
忍着手腕的疼痛,程宗扬暗暗透了口气。幸好是这幅鲛绡,换作其他布料承受两个人从高处坠下的重量,肯定要被撕烂。
乐明珠悄悄从他怀中抬起眼睛,惊讶地看着鲛绡悬在井壁一个细小的凸起上面。
程宗扬笑道:「小香瓜,怕了吗?」
乐明珠脸色雪白,仍强撑着声音发抖地说:「我……我才不怕……」
「那就好。等会儿我们再跳一次——喂,你的腿是不是在发抖?」
乐明珠讷讷说:「我想回去……不是啦,我是想,怎么回到上面去?」
「啊?」程宗扬惊讶地说道:「你还要回去?我难道没有告诉你吗?跳下来就回不去了。往后我们只能待在井底,哪儿也去不了。」
乐明珠生气地说:「你骗人!你肯定有办法回去!」
程宗扬道:「想听实话吗?真的没有。不过在下面也没什么不好,平时让他们给咱们扔点吃的,然后我们就……」程宗扬贴在她耳边道:「玩插屁股的游戏,到时在井下没有人打扰,我们每天想插几次就插几次……」
程宗扬在乐明珠耳边开着玩笑,缓解她的紧张,其实自己也心头忐忑。井底那个庞然生物很可能就是鬼巫王说的龙神。不管它是否真的是龙,体形够大是肯定的。
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冒险,但有些危险无法躲避。如果在上面的洞窟强撑下去,等到鬼巫王与龙神合体,获得龙神的力量,众人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好在龙神一直沉睡,干掉一条睡龙的危险总比面对获取龙神之力的鬼巫王要小。至于小香瓜,程宗扬再大度也不愿意拿了她的鲛绡,让她光着身子给鬼巫王看,只好带她一同冒险。
当气流再次涌起,程宗扬用脚撑住井壁,奋力向上一纵,双手抖开鲛绡,带着乐明珠朝黑暗的深处坠去。
身体被气流托起,井底岩石般的凸起依稀可见。气流停止的刹那,程宗扬一翻身把乐明珠抱在身前,背脊朝下,失去凭借的身体石块般堕入井底。
「篷」的一声,背脊重重撞在一片坚硬的物体上。程宗扬眼冒金星,浑身的骨骼仿佛都被摔得散开,发出格格的响声。
乐明珠骑在他腰间,巨大的冲击力使她上身弹起,两团丰满的乳球在胸前沉甸甸跳起,抖出一片白花花的肉光,然后又跌到他怀中。
程宗扬搂着乐明珠香软的肉体,吃力地调匀呼吸。
平台距离井底差不多有二十层楼高,从这样的高度跳下来,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冒险。幸好,自己赢了。
第一次被小紫暗算跌进井里,能攀住井壁的凸起完全是凭运气。这一次凭的则是勇气和眼力。
乐明珠余悸未消,伏在程宗扬怀中不停发抖。程宗扬忍痛摸出火褶,去掉封在上面的石棉,用力吹了几口,火光亮起,映出眼前一个巨大的空间。
待在井底,程宗扬才真切认识到这口井有多么巨大,自己就像一只偶然闯进巨人国的小蚂蚁,向上仰望只能隐约看到井壁中段透出的光亮。而那个不知名的生物盘踞在井底,深井巨大的空间甚至无法容纳它的头颅。
洞窟内没有程宗扬想像中满布的尸骸,岩石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苔,上面淌着龙涎一样透明的液体,在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奇异的香气。那条庞然巨物伏在洞底,头颅半埋在岩石间,在这股异香中沉沉入睡。
它凸起的眼球像山丘一样巨大,此时覆盖着一层岩石般的眼睑,正在沉睡。宽长的嘴吻前端没入岩石,嘴吻后部一对弯齿交错咬紧,每一枚都有三四个人那样高。在它吻部两侧,各生着一条长长的软须,鼻部山峰一样隆起,颈后与颔下长满浓密而坚硬的鬃毛。头顶一对巨大的弯角,一直延伸到井壁的岩石中,角质苍黑如铁。
那巨兽体表覆盖着鱼一样的鳞片,仅仅额头一片鳞甲,直径就比程宗扬整个人还长。鳞片色泽乌黑,上面生长着金属般的纹路,像年轮一样密集,最上面的部分由于久远的岁月,纹路已经连为一体。厚重的鳞甲与山体黑色的玄武岩交融在一起,分不出哪个是鳞片,哪里是岩石。
「这……这是什么东西?」
「龙。」程宗扬用发干的声音道。
没想到自己会见到一条真正的龙,而且是零距离的亲密接触。它的头颅和传说中的龙一模一样,龟目、鱼鳞、鹿角、狮鬃、鲇须、牛耳……那条披着鳞片的庞大身躯伸入岩石,与大地融为一体,就像洪荒时代遗留下来的神兽,充满了远古的神秘气息。
本来对干掉龙神兴致勃勃的乐明珠这会儿大气也不敢出,直瞧着这头庞然大物发呆。
程宗扬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像一名骑士那样去完成屠龙的壮举。望着巨龙庞大的头颅,程宗扬觉得给自己一根牙签去宰一头大象可能更容易一些。
这家伙实在是太大了。站在它的鼻梁上,看着它的额头,就像山一样,浓密的龙须低垂下来,每一根都有两丈的长度。
「哇……」乐明珠两手捂着胸口,小声惊叹道:「真的是龙呢……它好大啊……喂,你要怎么杀它?」
程宗扬老实答道:「不知道。以前没杀过。」
「你先想。」乐明珠眼睛发亮地说:「我要拔一根龙须带回去给师傅!」
程宗扬一把拉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知不知道你光屁股的样子很惹火啊?再晃你那对大奶球,我就先干你的屁股,再去干掉龙神。」
乐明珠白了他一眼,抢过鲛绡裹在身上,然后小鸟一样快乐地朝巨龙颈侧飞去。
巨龙伏在岩石间,对身上多出的两人毫无反应,不知道是他们太渺小,还是因为巨龙仍在鬼巫王的巫术中沉睡。
程宗扬抬起手放在巨龙厚厚的眼睑上,仿佛摸到一片坚硬的岩石。
巨龙眼睑再结实,总硬不过钢刀,真不行自己还有珊瑚匕首,就算它眼皮真是岩石做的,也能掏出一个洞来。
程宗扬暗道:只要刺瞎它一只眼睛,不怕它不从沉睡中醒来。到时候鬼巫王想合体,要面对的就是一条发狂的怒龙。
程宗扬深深吸了口气,稳住心神,然后拔出钢刀。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头发都竖了起来。
那只生物眼睑忽然一动,向上翻起,露出一只巨大的眼珠。它的眼球呈现出金属般的银白色,瞳孔如同黑色的巨潭,望不到尽头。
在它瞳孔中央映着一道清晰的人影。那人衣衫褴褛,手臂和肩膀被鲜血染红,曾经多余的赘肉消失不见,露出肌肉结实的线条,头发已经长及脖颈,面颊变得削瘦,表情多出几分坚毅,但唇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坏笑……
恍惚中,程宗扬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一个平凡的小职员,像蝼蚁一样在人海中挣扎,寻找一滴属于自己的蜜糖。
程宗扬挺身挥刀,朝自己的影子劈去。
巨龙漠然垂下眼睑,钢刀劈在岩石般的眼睑上,随即反弹回来,仅仅留下一道细微的白痕。
巨龙鼻中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接着一股狂风陡然卷起,洞窟瞬间变成暴风的世界,强大的气流奔突涌动,使人无法站稳。程宗扬不得不把钢刀插进巨龙鳞片的缝隙里,两手握紧刀柄。
耳膜被奔雷般的风声震动,片刻后,程宗扬才听到乐明珠的惊叫。她双手紧紧抓住一根龙须,身子被吹得飞起。那条鲛绡被气流扯得几乎从她的胴体上滑脱,大半乳峰暴露出来在风中摇动。光滑的龙须无法握紧,乐明珠身体一点一点后滑欲去。
「别慌!握紧!」程宗扬拔出珊瑚匕首,用力钉入巨龙的鳞片,像攀岩一样贴着鳞片朝龙颈攀去。
乐明珠吓得「哇哇」直叫,鲛绡打结的尾端松开,雪白的臀部裸露出来,光洁的身体仿佛一条光溜溜的美人鱼,在空中游动。
程宗扬拔出匕首,身体刚一抬就被气流卷起。他顺势抱住乐明珠纤软的腰肢,右手一挥,匕首钉入龙鳞,身体逆风飞起。
气流在洞窟中激荡,洞壁上的青苔凹陷下去,透明的龙涎从青苔的缝隙中挤出,缓缓向下流动。气流旋转着涌入深井,隐约能看到平台上几个正试图攀缘下来的人影低头躲避着气流。
突然间,呼啸的狂风猛然停止。程宗扬两耳的轰鸣声仍在持续,乐明珠浑身冰凉,紧紧摸着那根龙须,偎依在他怀中。
程宗扬松开发酸的手臂,在巨龙颈上喘息片刻,然后挥刃斩断那根被小香瓜看中的龙须,「拿好。」
「刚才是它在呼气吗?好厉害啊……它为什么没有吸气?是不是另一只鼻孔在吸?它是不是还在睡觉?为什么不醒?」
乐明珠惊魂甫定,叽叽喳喳抛出一串疑问。
「大概我们两个太小了。就像一只蚂蚁落在你身上,你也不会理它吧。」
程宗扬拿着那根龙须,试着打了个结。龙须有拇指粗细,色泽苍黑中微微发蓝,质地柔软而富有韧性。他把龙须结在乐明珠腰间,但小丫头又改了主意,指着巨龙嘴侧那条鲤鱼一样的软须,说道:「我要那个!」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它比你人都粗,拿得动吗?」
乐明珠兴奋地说:「我可以把它它背回去啊。那些小师妹们看到它,就知道我有多厉害了!」
程宗扬被她兴奋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先想想怎么干掉它吧!」
「你不是扎它眼睛了吗?」
「太硬了,没砍动。」
乐明珠想了一会儿,「我们可以从它耳朵里钻进去!」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巨龙头颅嵌在山体中,耳朵被坚硬的玄武岩堵住,想从岩石间开出一条路通到它的耳朵,大概需要两个人钻上一个月。
「鼻子也可以啊。」
「瞧见刚才的风了吗?它都不用打喷嚏,只要呼口气就把我们吹跑了。」
「嘴巴!」
程宗扬打量了巨龙一会儿,小声道:「记得以前的祭品吗?这里连根毛都找不到。我敢肯定,咱们两个加起来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连续几个主意都被否定,乐明珠不高兴地说:「只让我出主意,你怎么不想呢?不知道动脑筋很累的吗?」
程宗扬抬头望着嶙峋高昂的龙角。那条巨龙呼吸间隔极长,伏在山岩间的龙首仿佛与岩石融为一体,沉沉入睡,对他们这两只小蚂蚁不屑一顾。
「趁它没醒,我们上去看看。」
程宗扬揪住龙须,挺身朝龙颈上面攀去。在两人脚下,龙神凸起的眼睛忽然一动,眼睑微微睁开一线。
一点明亮的光芒在龙神眼前出现,仿佛像夜空中闪烁的寒星。
谢艺像猎豹一样半伏着身体,然后侧身疾掠,手起刀落,砍断一名鬼武士的大腿,随即与一只魇魅绞杀在一处。那些魇魅来去无声,每一只都有着非人的力量,即使谢艺应付起来也颇为吃力。
一只魇魅突然在洞口附近出现,绕过凝羽,扑到武二郎身上。武二郎一条手臂虽然被阴煞吸食而肌肉萎缩,身体的力量却丝毫不减。他低吼一声,沉腰坐马,生着虎斑的肩背一侧,将魇魅撞出丈许。
魇魅飞向一丛斜生的石笋,眼看尖利的石笋就要刺穿胸背,魇魅胸口忽然裂开,任凭石笋从胸口穿出。它站起身,将身体从石笋上拔出,只有眼白的双眼泛起血光,胸部的伤口缓缓愈合。
「啵」的一声轻响,仿佛密封的纸盒被人刺穿。魇魅身体一晃,扑倒在地。小紫笑靥如花,细白的纤指从魇魅脑后一个隐密的部位拔出。「又死了一个呢。
」小紫美妙的童音响起,笑吟吟道:「神圣无比的鬼巫王大人,你的奴仆越来越少了呢。」
「无知的蠢才。我征服的部族像天上的星辰一样多。」
鬼巫王抬起双手:「大地与星辰的力量都将为我而战!」
鬼巫王挺起胸膛,身上黑色的铠甲与琥珀般的祭台光辉交织在一起,散发出金属般乌亮而深邃的光芒。他抬起左腕,右手拿起鬼羽剑,剑锋缓缓切开苍白皮肤下暗青色的血脉。
「东宫苍龙,列星成阵!」
鬼巫王喝道:「角木蛟!」
泛着金属般暗红光泽的血珠从剑锋下滚出,鬼巫王面沉如水,轻若羽毛的鬼羽剑轻轻一振。
「天田!」
一颗硕大的血珠飞出,悬浮在他身前尺许的空中,不停滚动。
斗天门!」
又一滴血珠飞出。两滴鲜血一左一右,左为天田,右为天门,如同苍龙纠劲的双角,结成东宫苍龙七宿中的第一宿——)角宿。
「亢金龙!」
鬼巫王剑锋轻振,接连弹出四滴细小的血珠。
「库楼!摄提!贯索!飞血!」
四滴鲜血点缀出苍龙七宿第二宿——亢宿,宛如四颗星辰依次在角宿右侧弧形陈列,勾勒出苍龙昂起的咽喉。
「氐土貉!」
「阳门!阵车!天驷!河间!西咸!明堂!钩铃!列肆!」
鬼巫王每一声喝出,都有一滴暗红的血珠从腕间飞出,准确地飞入星位,罗列出苍龙七宿第三宿」氐宿四星:阳门、阵车、天驷、河间,然后是第四宿∣房宿四星:西咸、明堂、钩钤、列肆。
氐为天根,氐宿四星紧贴龙颈向前凸起,仿佛苍龙探出的利爪,房为腹房,房宿四星垂直而下,犹如苍龙强健昂扬的胸腹。
「喔!」
易彪暴喝声中,用残盾砍在一具尸鬼颈上。尸鬼青灰色的皮肤绽开,头颅歪向一边。
一只魇魅突然出现,重重撞在易彪胸口。武二郎挺肩把魇魅撞开,然后一把抓住尸鬼,猛虎般的头颅「砰」的砸在尸鬼脑门上,将它颅骨撞得粉碎。
易彪浑身伤口迸裂,虎目中淌下两行血泪。坐在地上的吴战威张手抱住他的腰,翻身用背脊挡住炎煞的一击,衣服顿时着起火来,露出发黑的皮肉。幸好凝羽的月牙弯刀及时赶到,才救下他们两人的性命。
谢艺刀如闪电,先荡开鬼武士的重矛,再劈开骨虎破碎的利爪,然后翻起,用刀背磕在一只尸鬼的膝上,再与一只魇魅硬拚一记,将它震得飞开,硬生生从群敌中闯出一道缝隙,闪身朝祭台上的鬼巫王掠去。
鬼巫王身前十余血珠宛如天空的星辰,交错罗列,隐隐勾勒出二十八宿中东方苍龙七宿的轮廓。
小紫目光微微闪亮,忽然弹出一枚细针,直射谢艺背心。
「心月狐!大火!大辰!鹑火!」
鬼巫王腕上接连迸出三滴硕大的血珠,每滴血珠迸出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飞至房宿侧旁的星位。大辰在左,鹑火在右,中间一颗血珠大如拇指,色泽鲜红夺目,正是七月流火的那颗星辰:大火。三颗大星心形排列,密集地聚在一处,组成苍龙七宿的第五宿——心宿三星。
谢艺身在半空,鬼巫王已经喝道:「尾火虎!」
「宗正!帛度!天江!天纪!杵东!九河!屠肆!市楼!异雀!」
腕上暗红的血珠连串溅出,血光疾闪,组成第六宿——尾宿九星。九颗星辰弯曲如钩,向上挑起,宛如苍龙凶猛有力的尾部。
龙尾伏辰,多战而凶,尾宿也是苍龙七宿中最为凶险的一宿。鬼巫王接连挥出九滴鲜血,完成尾宿的排列,也耗费了大量精力,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喝道:「箕水豹!」
「孔雀!东海!占不人!」
四滴血珠飞向苍龙七宿中最后一宿——箕宿。
箕宿四星犹如龙尾带出的云气。四星一旦就位,用来召唤龙神精魂的苍龙星阵便宣告完成。即使黑魔海天王亲至,也无法阻档他与龙神合体。
洞窟内尸骸遍布,一具惨白的女尸僵硬地横在地上。她双乳高耸,乳下被摘去心脏的伤口被阴影笼罩,正是被谢艺破去心脏的女尸鬼朱诺。
就在谢艺掠过的刹那,朱诺突然抬起手臂,从腕骨穿过的铁链飞砸向谢艺的面门,谢艺身体游鱼般在空中一摆,避开铁链。
谢艺移身的同时,小紫弹出的细针紧贴着他脖颈飞过,流星般射进鬼巫王鲜血凝成的星宿间,占据了一个星位。


第二章唤龙
鬼巫王血珠依次飞向箕宿的星位,第一星孔雀、第二星东海、第三星宗人,第四星星位却被那枚小小的细针占据,飞溅而出的血珠与细针一触,便星星点点溅开,在空中化为无形。
鬼巫王切在腕中的鬼羽剑震颤了一下,骇人的目光射向小紫。
如果小紫直接弹出细针,他只需轻轻一拂便能把细针击飞。但小紫狡黠地利用谢艺为掩护,细针飞到中途才突然从谢艺背后射出,使鬼巫王的苍龙星阵仅差最后一颗星,功败垂成。
小紫笑道:「鬼巫王大人,你流了好多血呢。」
鬼巫王面容微微抽动。此时谢艺已经甩开朱诺的缠击,杀到面前。
凌厉的刀风扑面而来,鬼巫王昂起头,被程宗扬削断的发丝猎猎飞起。
二十九滴血珠组成的阵法在他身前尺许的空中悬浮滚动,每一滴都散发出暗红的光泽,仿佛夜空中滴血的星辰隐隐闪亮,却因为最后一颗星位的细针而无法闪露光芒。
谢艺刀光乍然亮起,像闪电一样照亮了鬼巫王的面孔,几乎映出他皮肤下苍白的颅骨。
「星月湖谢艺,送鬼巫王大人上路。」谢艺沉声喝道:「此去黄泉,已无多时!」
鬼巫王面冷如冰,腕间的鬼羽剑陡然爆出一团带血的光芒,如同黑暗中夺目的电光,绚烂无匹,迎向谢艺的刀锋。
刀剑相交,谢艺抓住鬼羽剑转瞬即逝的细微破绽,刀尖一旋,破入剑光,斩在鬼巫王握剑的掌上。
鬼羽剑「锵啷」落地,鬼巫王手背由指到肘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线,接着迅速变得殷红。
谢艺一刀斩落鬼巫王的长剑,随即回刀朝他颈胸挑去。
鬼巫王手臂仍保持着握剑的姿势,斜斜伸出。他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越来越大,最后疯狂地大笑起来。
谢艺瞳孔陡然一缩,只见鬼巫王右手溢血的中指按住那枚细针,指尖正点在箕宿第四星的位置,一滴鲜血从他受伤的手指流入星位。
鲜血组成的苍龙七宿刹那间活了过来,龙角飞扬、龙亢高昂、龙爪威探、龙胸怒
张、龙心收拢、龙尾舞荡,带着箕状的血色风云,昂身盘绕在鬼巫王闪亮的锁甲上。
谢艺劈往鬼巫王颈侧的一刀被星阵阻挡,刀锋发出细碎刺耳的响声。
鬼巫王抬起滴血的手指,厉声道:「我苍龙星阵已成!即使九天诸神,也只能俯首退避!」
伴随着鬼巫王的呼叫,那些妖魔般的魇魅放开围攻的商队众人,仿佛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向后急速飞来。它们发出鬼叫般扭曲的嚎泣声,被鬼巫王身畔飞舞的星宿吞噬,一只只化为乌有。
接着隐藏在地下的尸鬼接连破土而出,它们被苍龙星阵强大的力量吸引,胸腔裂开,已经干枯的心脏脱体飞入星阵。朱诺像处在狂风一样身体向前弓起,僵硬的双乳被扯得变形,乳头的铁环和铃铛笔直伸出,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绽开,还未成形的心脏被拉出体外。伏在地上的丹宸肢体扭曲,雪白的臀部像裂开一样被吸得抬起。
旋转的星阵透出血一样暗红的光芒,虎煞松散的骨爪踏入血影,白森森的骨骼变得透明,一点一点消失在血腥的星光中。炎煞火红的岩浆像水一样从石柱上流淌下来,汇入流动的群星中。阴煞嚎叫着想要躲开,却被龙尾卷住,那个透明的影子像气泡一样鼓胀起来,「噗」的一声轻响被苍龙七宿吞没。仅剩的几名鬼武士颓然倒地,头顶的鬼角失去光泽,变得黯淡下来。
强大的气流像飓风一样卷过全场,鬼巫王毫不留情地吞噬着自己的奴仆,将它们化为自己的血肉和的力量。他身上黑色的铠甲一点一点鼓起,苍白的皮肤浮现出龙鳞细密的纹路,在血腥的星光下泛起诡异的血光。
两名赤裸女尸鬼俯在鬼巫王脚下,惨白的躯体仿佛涂上血光。鬼巫王张开滴血的手掌,一把抓住朱诺和丹宸的头发,狂吼道:「大地之下的龙神!我、南荒的主人!命令你从沉睡中醒来!」
「吞下你的祭品!将你的神力赋予你的主人!」
随着鬼巫王的厉吼,大地深处传来一阵震动。
「这是什么东西?」程宗扬和乐明珠瞪大眼睛。
巨龙眼前的星芒一点一点亮起,组成星宿的图案,在它黑曜石般巨大的瞳孔里投
下影子,先是两点,然后是四点、四点、四点、三点、九点、三点……最后一点隔了
片刻才出现,但它一出现,整个星图都仿佛活了过来。
星群耀目的光芒映出巨龙厚重的眼睑、苍黑色的鳞片、雪亮的撩牙和它深潭般的瞳孔。
从沉睡中醒来的巨龙眼睑慢慢抬起,等那三十颗星光组成的星宿亮度攀到最高峰,它脖颈一动,半陷在岩石间的头颅微微抬起。成吨重的玄武岩在它巨大的头颅前轻易破碎,山体扭曲破裂,发出恐怖的碎裂声。
「抓紧龙角!」程宗扬把乐明珠压到胸前,叫道:「它醒过来了!」说着弓起腰背,准备承受将要袭来的冲击。
巨龙头颅缓缓抬起,洞窟顶部生满青苔的岩石磙落下来。程宗扬和乐明珠紧紧挤在龙角下方的空隙中,心头完全被震惊和恐惧充满。
一声高亢的龙吟响起,不知在地下沉睡多少岁月的巨龙摆动头颅,撕开井口的岩石,昂身朝洞口飞去。无数石块如同雨点般落下,头顶巨大的深井被龙角撕成两半,光滑的岩壁轻易被龙体的巨鳞挤碎。
「四哥!」小魏扑过来,把祁远推进洞口。那道凸起的平台随即断裂,像一条石梁翻滚着落入井底。吴战威靠在易彪身上,一手紧拉着站立不稳的云苍峰。
洞口的铁门朝两边倾斜过去,然后脱落下来,重重拍在岩石上,发出一声巨响。
龙吟声响起,小紫脸色就变得雪白,凝羽轻轻一拉,她才退开,紧靠着背后的岩石。连一向牛气冲天的武二郎这会儿也傻了眼,本能地把苏荔抱在臂间,和众人一样盯着身后那口深井。
伴随着悠长的龙吟,一对纠曲的龙角从井中升起,成块的岩石从裂开的井壁上脱落,然后露出龙神像山丘一样巨大的眼睛。
每个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把心提到喉咙里,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完全被这超越自然的一幕震骇。
「走!」
谢艺掠过来,先扯起小紫往洞窟深处一抛。小紫身不由己地飞出十几丈,眼看就要跌在石上,忽然身下一软,身体像落在一团棉花上般轻轻坐倒。接着吴战威、易彪、小魏、祁远……都被一一掷来,即使伤势最重的易彪也没有牵动伤口。
谢艺这手功夫令众人又惊又佩,武二郎也醒过神来。他「啪」地合上那张没有遮拦的大嘴巴,用力抹了把口水,一把抱起苏荔大步奔过去。
凝羽拉开小紫,自己却没有动。她发丝零乱,美目紧盯着龙角,叫道:「见到他们了吗?」
山体破碎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谢艺扯住凝羽,不由分说地掠向洞窟深处。
巨大的龙首升起,隔着洞口与鬼巫王遥遥相对。
那个可供几个人并肩通行的洞口甚至无法容纳龙神的嘴巴,只能看到它巨大的牙齿在唇中时隐时现,和下颔的龙须飞扬。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祁远脸色发青,那条能说出花来的舌头,这会儿一个劲儿的打结。
「龙。」谢艺简短地答道。
「祖宗……」祁远瞪着龙首,发出一声惊叹。
谢艺道:「鬼巫王要与它合体?」
小紫最初的惊惧很快消失,有些不情愿地说道:「这下好了,他的法阵已经结成了,过一会儿他吸取了龙神的力量,我们就等着死光光吧。」
武二郎虎着脸道:「杀了鬼巫王!」
「杀不了啦。」小紫道:「你没看到那些鬼物都消失了吗?他身边的星阵比铠甲还厉害。」
苏荔忽然道:「那他还在等什么?」
鬼巫王双目泛起异样的光彩,一向隐没不见的鬼角此时也显露出来。他克制住狂喜的冲动,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龙神!是我唤醒了你!这是你的祭品!拿去吧!」
鬼巫王抓住朱诺和丹宸的头发,把她们推向前去。
「他在等龙神上钩。」小紫像看到什么好玩的事物一样,绽开一丝笑容,「她们身体里面有毒。」
苏荔冷冷道:「你还笑得出来?」
「反正要死了,为什么不笑呢?」小紫嘻笑道:「苏荔姐姐,你不如自杀好了,就算被鬼巫王炼成尸鬼也比活着强呢。」
苏荔寒声道:「你为什么不去死?」
「因为小紫还小啊。」小紫踮起脚尖,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以为你装得很乖,他就会放过你吗?别做梦了,鬼巫王就喜欢玩你这样的女人。朱诺活着的时候就被他玩了好久,肚子还被玩大了呢……」
苏荔羞怒地挑起眉峰,抬掌朝她精致的面孔挥去,却被谢艺拦住。
忽然整座洞窟像要翻倒般一震,龙神巨大的嘴巴挤进洞口。
程宗扬肩膀被滚落的岩石擦伤,血淋淋一片,幸好乐明珠用拳头打了一记,才避免整块岩石砸到他身上。两人藏在弯曲的龙角下面,乐明珠一叠声问:「痛不痛?痛不痛?」
程宗扬咬牙动了动肩膀,都是皮外伤,并不严重。乐明珠正要为他裹伤,却惊叫一声。
巨龙头颅昂起,伸进洞口,弯曲的龙角顶进岩层。岩石纷然碎裂,被龙角划出两道深痕,巨大的山体朝两人直压下来。两人急忙躲在龙角后面,背脊贴紧龙角,看着粉碎的岩石从身边划过。
鬼巫王周身旋转的星阵流溢出血泊一样的红光,东宫苍龙七宿龙角、龙亢、龙爪、胸房、心脏、龙尾、箕云,首尾相连,犹如一条赤红的血龙盘在他身上,在他黑色的铠甲上翻滚游动。
鬼巫王盯着靠近的龙神,神情越发亢奋,苍白的面孔露出病态的红色。忽然他昂首发出一声狂吼,「你看到了吗!我比你希望的更加强大!连上古的龙神也拜服在我的脚下!殇侯!我会让你看到一个崭新的南荒!比你梦想得更华丽!」
咆哮声中,鬼巫王把两具美艳的女尸鬼推向龙神:「拿去吧!」
鬼巫王张开双臂,握住身旁盘旋的星辰,迎向即将与自己融为一体的巨龙,胸腔深处发出低沉的轰鸣。「把你的力量交给我!」
龙神岩石般的眼睑翻开,巨大的眼珠停在鬼巫王身上,然后嘴侧软须轻摆,不屑地将朱诺和丹宸弹开,接着张开巨口,宽阔的龙舌朝鬼巫王卷去。
沉浸在狂喜中的鬼巫王神情大变,大理石般苍白的面孔一瞬间露出惊恐欲绝的表情。他大叫着拔出鬼羽剑想阻挡巨龙的长舌,但身旁旋转的星阵陡然收紧,苍龙七宿如同一道血珠组成的血色枷锁,将他身体牢牢捆住。
龙首将一连串钟乳石撞得粉碎,巨大的嘴巴张开,露出弯刀般的龙牙和深不见底的咽喉。
鬼巫王表情扭曲,他的四肢被自己施展的星阵紧缚着,手指握紧鬼羽剑,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龙神巨大的嘴巴一口吞下鬼巫王,然后像山一样合上。
「格」的一声,巨龙的嘴巴像咬到硬物一样停住。
鬼巫王额上金色的鬼角伸出,卡在龙神的齿缝中。他咬紧牙关,苍白的面孔透出暗紫的血色,被斩断的头发披散下来,黑色的铠甲一块块鼓起,又被星阵缚得凹陷下去。
巨龙牙关慢慢合上,鬼巫王握紧剑柄,浑身的骨骼格格作响。忽然「卡」的一声,鬼巫王头顶的鬼角折断。
「黑——黑魔海!该死的骗子!我作鬼也!」鬼巫王疯狂的叫声蓦然断绝,龙神嘴巴合拢像品尝美味一样,眼睛微微闭上,齿间发出格格的碎响。
「叮」的一声,鬼羽剑从龙神齿间滑落掉在石上,剑锋殷红的血迹仿佛被抽干鲜红,变得乌黑。
「吁……」冥冥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在为鬼巫王送行。
「这……这……」祁远舌头打结得更厉害了。
突如其来的异变,不仅每个人都呆若木鸡,连小紫也一脸发怔,完全被这意外的一幕惊呆了。
鬼巫王为了这一天已经筹备了多年——吸取龙神的力量,成为南荒无可匹敌的王者。谁知道鬼巫王召唤出的龙神却把他本人一口吞食。鬼巫王的血肉、灵魂和力量,都成为龙神的祭品。
巨大的碎石从洞窟顶部掉落,在巨龙苍黑色的鳞甲上碎裂开来,一块块滚入破裂的深井。龙神昂起头,喉咙微微一动,将口中的食物吞咽下去,然后沉重的眼睑低垂下来。
正当众人以为龙神又陷入沉睡时,龙神眼睛忽然张开,巨大的眼球透出一缕异样的光彩,原本冷漠的眼神变得凶狠而恶毒。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小紫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转身朝洞口的台阶奔去,娇叱道:「是鬼巫王!他与龙神合体了!」
巨龙发出一声巨吼,众人被强大的气流抛起。祁远一声怪叫,中箭的肩膀狠狠撞在岩壁上,若不是乐明珠已经取出箭头,他这条膀子便废了。
武二郎怪叫道:「不是鬼巫王和龙神合体吗?怎么反过来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已经裂开的深井向下倒塌,龙神庞大的躯体从地层深处脱出,带着纷飞的岩石冲出地窟,巨大的力量使整个鬼王峒都为之倾颓。
程宗扬和乐明珠紧紧攀着龙角,看着那口深井在脚下飞速远离。巨龙破开岩层在山体中穿行。他们看到山体整片整片地崩裂碎落,深陷地下的鬼王宫被龙神庞大的身躯带得倾斜,那些精心雕刻的石像像细小的棋子一样碰撞在一起。
忽然眼前露出暗红的火光,龙首冲开最后一层山岩,从鬼王峒的山峰一侧伸出。
无数碎石从巨龙庞大的躯体上滚落,鬼王峒巨大的山体破开一个大洞,峒后的深渊像被刀锋切开,布满交错的裂缝,橘红色的岩浆潮水一样沿着裂缝奔涌而出,碰撞着迸出巨大的火球。
龙神巨大的龙爪抓住山体,眼中透出恶毒的光芒。在它身下,整座鬼王峒火光四起,目光所及到处是奔涌的岩浆,不多时就变成一片火海。幸存者像蝼蚁一样从洞窟中涌出,发出恐惧的叫喊,不辨方向地相互碰撞着乱成一团。大地震裂的轰鸣声与人们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如同末日降临。
枝状的龙角向后弯曲,在龙角下形成一个狭小的空间,程宗扬和乐明珠拥抱着躲在里面。龙神一路破岩而出,纷落的岩石都被龙角击碎,两人幸运地没有受伤。
地底奔涌出的岩浆越来越多,火红的光芒奔涌着,像燃烧的血池将鬼王峒的山峰包围起来。无数细小的人影从破碎的山体中四散逃出,靠近山脚的人群来不及逃避,随即被奔涌岩浆吞没,爆出一个小小的火球,像蚂蚁一样挣扎几下就没入火海。
鬼王峒山体大半被龙神破坏,露出蜂窝状的内部。几匹健马嘶鸣着从洞窟内奔出,程宗扬认出是商队的马匹,领头一匹毛色乌亮,正是自己的黑珍珠。几块巨石磙落下来,黑珍珠灵巧地一跃,跨过巨石,后面一匹却被击中,滚入山下的岩浆中。
终于,几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谢艺从碎石间掠出,流星般在倾颓的岩石上飞驰。这时程宗扬才看出谢艺真正的底子,这样山崩地裂的巨变,他仍能从容飞翔,似乎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他的自由。
武二郎更猛,他一手挟着易彪,一手挟着吴战威,肩膀上扛着云苍峰,手里还抓着苏荔的手腕,带着四个人如风一样闯出来。
「凝羽!」程宗扬大声叫道。
「小紫!」乐明珠也在旁边喊。
谢艺倏忽停下脚步,朝他们比了个手势。祁远和小魏陆续逃出来,接着小紫跃上地面,一边掠向高处,一边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乐明珠大叫着朝她挥手,小紫扬起脸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最后一个上来的是凝羽,她衣衫几处着火,连鬓发也被燎去一截,白玉般的脸颊上泼着几滴鲜血。
程宗扬两手放在口边,叫道:「凝羽!我在这里!」
凝羽抬起脸,露出惊喜的表情。她大声说了几句,程宗扬一个字都没听见,只好伸伸胳膊和腿脚,表示自己安然无恙。
山体倾颓,大地沉降,震天的轰鸣中却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亲娘哎……」那声音撕心裂肺地叫道:「救命啊……」
那声音带着哭腔,听在耳中,让程宗扬油然生出一种想打人的冲动。
「我是不是耳鸣了?」程宗扬疑惑地说道。
乐明珠道:「我好像也听到了呢,像是朱老头的声音。」
程宗扬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怎么可能!那老家伙不是死在洞里面了吗?」
乐明珠望着纷乱的人群:「好像很近呢。」
「救……救命啊……」
程宗扬心里忽地一动,他一手攀着龙角低头望去。朱老头像只跳蚤一样吊在龙神颈旁,两手紧紧伤着龙须,翘着山羊胡拚命呼救。
程宗扬收回脑袋,乐明珠道:「怎么了?」
「哈哈,我眼花了。没事,没事。」
「救命啊!」
「咦?」乐明珠伸长颈子,眨了眨眼睛,「好像在那边呢。」
程宗扬拉住她:「那边没人。」
「小程子……救命啊……」
「我听到了!真的是朱老头!他在叫你呢!」
「不可能,你肯定是听错了。」程宗扬皱起眉头,一脸凝重地说道:「我看这条龙很麻烦……」
「小程子……救命啊……我在这儿呢……」
程宗扬充耳不闻地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保住性命,从这儿逃出去。」
「小程子……我……我看见你了,哎哟!别踩,是我!朱八八啊……」
「八你个头啊!。」程宗扬一脸不爽地踢了踢龙须。
乐明珠探过身子,「他真的在这儿呢!」
「我是朱老头!朱老头啊!救命啊……」
程宗扬假意低头看了一眼。「哎呀,原来是你啊,怎么在这儿呢?」
朱老头带着哭腔喊道:「小程子……瞧在咱们这一路同行的面子上,拉老头一把啊……」
程宗扬为难地说道:「不是我不想拉你,这上面……实在是没位置了。」
「我来!」乐明珠挤过来,「抓紧啊!」一边说,一边两手交替拉动龙须,把朱老头拉了上来。
朱老头死狗一样趴在龙鳞上,满脸都是鼻涕眼泪,「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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